虎牙一拍大腿:“世子爺,給將軍和夫人的信已經送走了,是不是得趕緊重新寫一封信去澄清?”</br> 蘇清歡和陸棄若是知道阿嫵身死的消息,恐怕天都要塌了。</br> 世子點頭:“對,你倒提醒了我。”</br> 可是寫信的時候他覺得難以下筆——死的不是阿嫵,可是阿嫵在哪里,現在是否平安呢?</br> 沒有多少時間糾結,世子用白描的手法寫了一封信讓人送走。</br> 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他的錯。</br>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到阿嫵的下落,懊惱沮喪心痛,都已無濟于事。</br> “羅氏父子現在關在哪里?”世子冷聲道,眉頭緊皺,眼中有冷光閃過。</br> “回世子爺,現在在地牢里關押。”</br> 世子吩咐了幾句,虎牙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隨即點頭稱是,咬牙出去。</br> ——眼下大姑娘都生死未卜,對旁人哪里還有那么多的顧及之心?</br> 陰暗潮濕的地牢,一進去就有一種發霉的氣味撲面而來,即使是白天,也得借助墻面上的火把之光來照亮。</br> 墻上掛著各種懾人的刑具,但是僅有的兩個犯人——羅氏父子,都好好的坐在稻草之上,除了身上有些那日戰場上留下的臟污,并沒有受刑的模樣。</br> 世子在兩人面前站定,看著兩個人,目光冷厲。</br> 他一襲白色長袍,纖塵不染,與這地牢格格不入,手中緊握長劍。</br> 羅麒不敢看他目光,世子對他不薄,他卻兩面三刀。</br> 羅猛卻啐了一口罵道:“豎子無德,現在不要小人得志,早晚會遭到天譴的!”</br> 世子嘴角笑意涼薄,開門見山地道:“阿嫵在哪里?”</br> 羅麒渾身一震,抬眼看著世子,目光閃躲。</br> 世子沒有錯過他哪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br> 他面上冷若冰霜的表情沒有松動,但是心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激動。</br> 看起來,羅麒是知道真相的。他知道那個阿嫵是假的,也就是說,很可能羅氏父子就是始作俑者,應該沒有別的勢力摻和這件事情。</br> 世子心思飛快地動著。</br> 羅猛冷笑:“為了一個女人,連親生父親都不顧了。你從今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br> 世子并沒有發怒,平靜地道:“忤逆也罷,謀反也罷,都是我做的事情,為什么要牽累她?”</br> “你和她,和秦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羅猛怒目圓睜。</br> “好。”世子忽然露出個笑意,“你說得對。我心中一直把她當成妻子,確實榮辱與共。羅將軍你對我父王忠心耿耿,是不會告訴我她的下落,對吧。”</br> “她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斬殺的!”羅猛惡狠狠地道。</br> “羅麒,”世子看著低頭的人,點名問道,“夫人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卻恩將仇報,殺她唯一的女兒?”</br> 羅麒面紅耳赤,顯然他并不像羅猛這樣道貌岸然,理直氣壯。</br> 他嘴唇動了動,剛想說話就被羅猛打斷。</br> 羅猛道:“在倫理大義面前,個人恩情不算什么。我承認,這件事情是我羅家恩將仇報,日后有什么報應我都受著。可是你賀明治逆天而為,人人得兒誅之!”</br> 羅麒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br> 世子笑了:“我懂了,阿嫵落在你們手里,你們大概也是不肯告訴我她在哪里的吧。”</br> “不錯。”羅猛昂首巋然道,“即使粉身碎骨,你也休想從我父子口中得到一個字來。”</br> “我知道了。”</br> 世子笑容綻開,這笑容卻仿佛淬了冰一樣,帶著殺戮之氣。</br> “來人!”他拍拍手,地牢生銹的鐵門被推開,發出沉重的響聲。</br> 大門打開,一陣女人啼哭的聲音傳來,中間還夾雜著孩童撕心裂肺的哭聲。</br> 羅麒猛地抬頭,眼睛先適應了一會兒光亮,才辨認出眼前這十幾個以及后面還在源源不斷被推進來的,都是羅府的女眷。</br> 他神色大變。</br> 羅猛剛開始顯然也是震驚的,然而這種表情一瞬即逝,很快又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對著羅家的女眷怒道:“都給我住口!你們是羅家的人,就應該知道舍生取義怎么寫!”</br> 他這一呵斥,女人們確實不敢哭了,可是孩子卻不管,尤其幾個年幼的孩子,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哇哇大哭。</br> 世子沒有回頭,看著羅麒道:“羅麒,你我同齡,但是卻已經有妻有妾,二子一女。你的長女今年已經七歲,長得玉雪可愛……”</br> 羅麒聽出了他口氣中的威脅之意,精神有些繃不住了,抬眼哀求地道:“世子,禍不及家人。您便是把我五馬分尸,我羅麒亦不會眨眼。可是……”</br> “可是什么?”世子冷笑一聲,“現在你跟我說‘禍不及家人’?那阿嫵呢?”</br> 羅麒滿眼悲傷,嘴唇翕動著,看著妻子身邊的女兒,幾欲淚下。</br> 他的女兒羅雪十分乖巧懂事,而且性情肖母,又得到了極好的教養,即使現在這種情形,雖然害怕到緊緊靠在母親身邊,可是并沒有哭鬧。</br> 聽到父親的話,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大聲道:“父親,雪兒不畏死!”</br> 羅麒淚下。</br> 羅猛哈哈大笑:“雪兒乖,不愧是我羅家子孫!你們都看看雪兒,若是膽敢求饒,就不是我羅家的人!”</br> 世子也不惱,“七歲,身量還未長成,可能會有些難熬。”</br> 羅麒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世子。</br> 羅猛也聽出了世子的言外之意,破口大罵道:“豎子,你何其歹毒,竟然連幼、女也不放過!”</br> “羅麒,”世子現在只對著羅麒說話,“你知道我性格,不愛逞口舌之利。我現在明確告訴你,你們羅家所有男丁,必死。阿嫵活,你妻女活;充為奴婢還是落入軍營,就在你一念之間。你沒有考慮的時間,現在,當下,已經有人在外面等著了。”</br> 他不想講道理,不想講仁義道德,他的憤怒,幾乎已經蕩平了所有理智。</br> 羅麒看著懵懂天真卻又故作鎮定的女兒,心如刀割。</br> “世子,我說。”</br> “住口!逆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