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想了想后道：“是因為燕川嗎？紅葉跟我說，燕川同姐姐的關系好了些……是真的好了還是他做表面功夫？”</br> “大概真的好了些。”蔣嫣然道，“但是誰又知道日后如何呢？”</br> 現在關系緩和的一個重要前提是，燕川以為自己是不會懷孕的，日后也不會成為他的威脅。</br> 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那燕川又會如何？</br> 蔣嫣然不知道。</br> 看到她眼神中的復雜之色，阿嫵握住她的手：“姐姐，皇宮真的這么可怕嗎？”</br> 在阿嫵心中，姐姐聰明機敏，殺伐決斷，沒有她會懼怕的事情，何時見過她這般糾結？</br> “不可怕，但是總會有為難之處。比如你將來，可能就會愁……”</br> “什么？”</br> 蔣嫣然臉上露出笑容，側頭看著阿嫵，“可能就會愁，為什么偌大的宮院空空蕩蕩只有你一個，沒人陪你玩？”</br> 阿嫵大笑：“還有宮女呢！而且我也會給自己找樂子，騎馬呀，釣魚呀，烤肉呀，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實在無聊得很了，還可以回娘家，穆敏生了孩子，我就帶著我的侄子侄女玩。嗯，可能我也生了，那就和她各自帶著自己的孩子玩打仗游戲，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br> 蔣嫣然含笑看著她，心中嘆道，還是孩子心性。</br> 這是從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長大，無需看任何人臉色的女孩子才有的活潑歡快。</br> 說到孩子，阿嫵頓了頓：“姐姐，你要不要領個孩子？我覺得要不要都行，但是我娘似乎一直覺得很有必要。”</br> 而且從來不重男輕女的蘇清歡，要蔣嫣然領養幾個男孩。</br> 蔣嫣然沉默了許久后也沒回答，最后才道：“早點睡吧。”</br> “嗯。”</br> 阿嫵想，雖然姐姐灑脫，但是現在和燕云縉感情甜蜜，孩子也是她心中的痛吧。</br> 不知道姐姐有沒有后悔過當初的選擇。</br> 想著想著，一路風塵仆仆的辛苦還是讓她陷入了夢鄉之中。</br> 蔣嫣然聽著她勻稱的呼吸聲，在黑暗中盯著看不清的床頂看了許久。</br> 她伸手搭上自己的脈，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br> 這個孩子，竟然這樣猝不及防地來了。</br> 蔣嫣然沒有想過自己會懷孕，因為她當初用了虎狼藥，燕云縉中毒，質量也受到極大影響……所以她從來沒想過孩子。</br> 關于孩子，蔣嫣然從前真是沒有任何感覺的。</br> 因為她覺得自己生性涼薄，就算現在愛上燕云縉，也是后者掏心掏肺，幾乎把命都給了她的結果。</br> 她覺得自己未必會喜歡上孩子，哪怕那孩子是自己的。</br> 而且很重要的是，這個孩子即使真的出生，身份尷尬，時間尷尬。</br> 父親是大蒙人，母親是中原人，他在哪里都沒有歸宿感，都會被人排斥。</br> 即使身份再尊貴，也始終會有難以融入的苦楚，這是他生來帶來的原罪。</br> 蔣嫣然想，如果可以選擇，他愿意承受這種痛苦嗎？</br> 而且她剛被吉阿擄走，他就來了……那么關于生父的討論，會是他這輩子都無法洗刷的恥辱。</br> 甚至包括燕云縉，都可能不會相信這個孩子是他的。</br> 算日子，應該是他們把床弄塌的那一次……</br> 而那時，她剛剛從吉阿手中逃脫。</br> 吉阿當著眾人的面故意那般說，就是為了羞辱燕云縉。</br> 而且他那么決然地自殺，就是不想讓自己有質問他，和他對質的機會。</br> 吉阿是想占有她，她也曾以為自己沒有機會清白而退。</br> 可是萬可兒護著她，掙扎之中不知道怎么踢傷了吉阿，傷了他那處。</br> 吉阿大怒，要讓人把萬可兒抓出去。</br> 蔣嫣然把身上僅存的一粒毒藥，塞進了萬可兒的口中……</br> 想起那歷歷在目的慘烈，蔣嫣然閉上眼睛，默默地念著萬可兒的名字。</br> 與蘇清歡一樣，她不想要任何人為她犧牲。</br> 可是那條鮮活的生命，終究是因她而去，而且是她親自動手的。</br> 這種傷痛，她沒有和任何人說。</br> 她原本想，等自己能從這段慘痛的回憶中走出來，便跟燕云縉說說當時的情形。</br> 她很矯情。</br> 他不問，是心疼她；可是相應的，她也就沒辦法主動提起。</br> 她總不能主動說，吉阿根本沒有動過我，我是清白的，吉阿其實不行，對她最多只是言語上的冒犯和褻、瀆？</br> 驕傲如她，在他不問的情況下，很難主動做出這樣的解釋。</br> 哪怕這是事實，也總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感覺。</br> 她以為，有一天她能克服這種驕傲告訴燕云縉真相的，或許是哪天不經意地閑聊，或許是哪天情濃的時候，或許是……</br> 現在，所有的可能都沒了。</br> 現在她懷孕了，再去告訴燕云縉，這個孩子就是你的？</br> 蔣嫣然想想覺得有些可笑。</br> 吉阿死了，死無對證。</br> 她如果說出這些話，讓燕云縉怎么回答？</br> 她現在已經知道燕云縉的答案了。</br> “我相信你。”</br> 但是他心里想的可能卻是，她很想留下這個孩子，不管是誰的骨血。</br> 他甚至，也可能咬牙認下這件事情。</br> 蔣嫣然從不懷疑燕云縉對她的愛。</br> 可是這件事情，其實他不需要忍受；這本來就是他的孩子。</br> 好，退一萬步，她能和燕云縉把這件事情解釋得清清楚楚，燕云縉昭告天下，承認這個孩子的身份，那其他人怎么想？</br> 蔣嫣然自己是不在乎別人想法，特立獨行的性子，可是不能要求自己的孩子也做到。</br> 每個孩子都應該出生在祝福聲之中，而不是一生出來就帶著原罪，活在指指點點之中。</br> 對于孩子來說，太不公平。</br> 蔣嫣然自己到現在都不知道，如果能夠回到出生的時候，如果能夠選擇出生或者不出生，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br> 生母給她的傷痛那么深，即使后面十幾年蘇清歡和燕云縉用了那么多的愛來彌補，她想起當年，還是痛不可擋。</br> 所以，不管是身份還是身世的原因，蔣嫣然都用理智告訴自己，這個孩子，不該留下！</br> 是的，她不應該讓他生而辛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