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川神情透露出淡淡的無奈,道:“父皇您請講。”</br> “皇后懷孕的事情,我要謝謝你。”燕云縉真誠地道,舉起酒杯,“來——”</br> 燕川的內心:……</br> 雖然明白燕云縉的意思是感謝他對皇后娘娘腹中孩子的寬容和維護,但是這話聽起來,怎么就這么不對呢?</br> 燕川端起酒杯悶聲道:“父皇言重了。獨木難成林,父皇多子多福,也是兒子的福氣。”</br> “今天咱們爺倆說點心里話,不說那些虛的。”燕云縉道,“倘若是我,當年也巴不得我父皇就我一個,那我躺著這江山都是我的。所以我懂。”</br> 懂得燕川心中的想法,所以才更感謝他的幫忙。</br> 燕川沉默了片刻,給燕云縉斟酒,然后道:“別人我或許不愿意,但是皇后娘娘是父皇的命……皇后娘娘心胸開闊,大度疏朗……”</br> “你不用說她好話。她小雞肚腸,睚眥必報,我都知道。”話雖如此說,燕云縉臉上卻露出寵溺的笑容,“如果非說有什么優點,那就是聰明膽大,心思機敏,連我都幾次栽在她手上,這點確實很難比擬。”</br> 燕川心想:在您心里,非但皇后娘娘的優點會發光,缺點簡直都光芒萬丈。</br> “所以皇后娘娘的孩子,一定也會很好。恭喜父皇。”這次燕川舉杯。</br> 燕云縉笑呵呵地仰頭喝了杯中酒。</br> 兩杯酒下肚,他的臉色染上一層淺紅,從前冷峻的臉也柔和了許多,眼底更是因為喜悅而閃光。</br> “如果我比你先知道這件事情,”燕云縉道,“不知道你的態度,我會猶豫糾結。未來十年二十年內,若無變故,那個孩子會在我的庇佑之下;但是二十年后就要看你的了。你們年齡相差這么大,他剛長大,你以羽翼豐滿。你若不容他,他無路可走……”</br> “父皇,兒子……”</br> “你聽我說。”燕云縉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聽我說完。”</br> 燕川點點頭,沉默地聽著他說話。</br> “這些是我想的,等你日后做了父親便明白。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手心手背都是肉,而且私心里,你是我第一個兒子,地位無可取代。即使我愛重皇后,也并不會因此而動搖你在我心中的地位。”</br> “父皇,您可以不必跟我說這些,我都懂。”</br> “你懂是你懂事,然而我卻不能不說。”燕云縉笑了笑,“皇后這次想要瞞著我打掉孩子,最大的顧忌就是孩子的身份。其實這個孩子,是我的。”</br> 他沒有像蔣嫣然說的那般瞞住燕川,而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他。</br> 作為一個男人,他寵愛敬重妻子,但是也有自己的處事準則。</br> 因為這件事情太重大了,設計到江山傳承,如果將來有一日,燕川知道他明明知道弟弟妹妹的身世卻不告訴他,那心中又做何感想?</br> 燕川已經表態,難能可貴,那么就要對得起他一片真心。</br> 甚至燕云縉都告訴了他,蔣嫣然是被萬可兒保護,所以免遭荼毒。</br> 兒子大了,男女之事也很明白。</br> 多年父子成兄弟,這件事情越是遮遮掩掩,越是父子離心,倒不如這樣坦坦蕩蕩地說出來。</br> “那真是太好了。”燕川笑容很真誠,“父皇和皇后娘娘沒有嫌隙,比什么都好。”</br> “就算不是我的,也不會有嫌隙。”燕云縉道,“是我沒保護好她,心疼她還來不及,怎么會怪她?川兒,做男人,首先要有擔當。”</br> “兒子謹記父皇教誨。”</br> “不用那么嚴肅。”燕云縉又笑了。</br> 他今日的好心情全部都寫在臉上,笑容控制不住地綻開。</br> “我今日是真的高興。”燕云縉道,“高興皇后有孕,更高興我有個好兒子。”</br> 他沒有撒謊,沒有夸大其詞。</br> 一面是從小寄予厚望的兒子,一面是此生唯一靈魂伴侶,他從前因為兩人的水火不容焦頭爛額,現在看到燕川對蔣嫣然的維護,他心中是真的欣慰。</br> 燕云縉甚至覺得自己老了,沒有了年少時候的野心勃勃,卻有了更多的對家的眷戀。</br> “父皇過獎了。”燕川道。</br> “可是皇后她,”燕云縉話鋒一轉,“已經明說這個孩子她不想管。”</br> “為什么?”燕川驚訝,劍眉擰到一處,“娘娘她還有什么心結嗎?”</br> “沒有心結,她就是……嗯,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樣。”燕云縉道,“她不夠耐心,也不指望有個孩子做依靠。”</br> 蔣嫣然的靈魂,像天上的流云一般,似乎并不會為任何人停留。</br> “其實從這個角度講,未必有你母妃那么細心。”燕云縉實話實說。</br> 燕川也想象不出來蔣嫣然像她母妃一樣,端著一碗飯從宮里東頭追到西頭的情景;也想象不出來她教自己的孩子討好父皇的情景。</br> 她真的不會,她就應該是仙女那般的人,高冷地看著這瑣碎的世間,指點一二。</br> “宮中不缺少奶娘宮女。”燕川道,“自會有人照顧好,有父皇您在,誰也不敢糊弄。”</br> “你就不想幫我分憂?”燕云縉笑道,挑眉看著燕川。</br> 燕川驚訝:“父皇,您……”</br> “川兒,我這年紀,已經不是你出生時候了。”燕云縉道,“那時候,我腦中唯一想的便是如何斗贏我那些豺狼般的兄弟奪得江山,有多少心思能放在你身上?”</br> “父皇對兒子盡心盡力。”</br> “還差得遠。”燕云縉擺擺手,“我自己心里清楚。而且男人到了我這年紀,已經貪圖安逸,不思進取了。如果皇后生個兒子,我恐怕會格外疼他,日日捧在手中,打罵都舍不得。所以,等她生了之后,如果是女兒,讓她自己帶著,厲害些將來不受欺負;如果是兒子,那我打算交給你。”</br> 燕川震驚:“父皇,我……”</br> “不要說不行,你可以。”燕云縉道,“你若是爭氣,現在也到了做父親的年紀。什么年紀做什么事情,你會比我更知道,不嬌慣孩子。若真是弟弟,我全權交給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