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br> 話音剛落，穆敏覺得身體一晃，隨即失重下墜。</br> “啊！”穆敏驚呼，手忙腳亂地想要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沒抓住，然后結結實實連人帶網帶皮子一起砸到了小蘿卜身上，被他張開雙臂抱住。</br> 她聽見了小蘿卜輕輕的笑聲。</br> “秦昭，你沒事吧，有沒有被我砸傷？”</br> “敏敏，你沒撒謊。”小蘿卜道。</br> “嗯？”</br> “你當真不重。”</br> 穆敏確認了他沒事，才后知后覺地因為兩人現在的姿勢而趕到羞恥。</br> “我先起來。”她終于抓到了床頭欄桿道。</br> 閑著沒事蕩什么蕩！這下好了，面子里子都沒了。</br> 這件事情，她能嘲笑自己一輩子。</br> 兩人起身后，穆敏才發現，情況比她想象得還差。</br> 因為“上鋪”徹底被她弄壞了，裝不上去了。</br> “你在這里睡，我下……”小蘿卜道。</br> “不用！”穆敏立刻打斷他的話，“床大小還好，我們擠一擠吧，反正沒人知道。”</br> “你我都知道。”小蘿卜道，到底抱著皮子鋪到地上，“一晚而已，我行軍打仗，雪地露營的時候都有，不用替我擔心。”</br> “那好吧。”兩人再次睡下，這次穆敏一動不動地平躺在床上，心情復雜。</br> 她都主動開口了，秦昭他竟然還堅持己見。</br> 君子慎獨，他真是配得上這幾個字。</br> “早點睡吧。”小蘿卜道，“別胡思亂想。”</br> “秦昭，我是真的很羨慕你的未婚妻。”穆敏喃喃地道。</br> 小蘿卜沒有回應，被子下的雙手卻用力握緊。</br> “我要給她準備一份禮物，你別拒絕。”</br> “好，她會感謝你救了我的。”</br> 她并不想要她的感謝。</br> “嗯。”</br> 長夜漫漫，聽著彼此的呼吸聲，爬了一天山的疲乏襲上來，兩人都沒有自己想象得那般失眠，不知什么時候都睡了過去。</br> 穆敏早早就起床，然后對小蘿卜道：“我去做飯，你到床上睡一會兒去。”</br> 小蘿卜卻也起身，把被褥收拾得整整齊齊恢復原狀，“我休息好了。你做飯，我再收拾一下。”</br> 住別人的房子，臨走之前恢復原狀是應該做的。</br> 吃過飯后，穆敏提著準備好的香燭紙錢，深吸一口氣道：“秦昭，我們走吧。”</br> 她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千萬別哭。</br> 山頂風大，把她鬢角的頭發吹落了一綹。</br> 小蘿卜指指自己的鬢角：“頭發亂了。”</br> “亂了嗎？”穆敏心情復雜，沒有想太多，直接抬手替他扶了一下。</br> 小蘿卜臉紅了點，后退兩步：“我說你。”</br> 穆敏愣了下，把頭發別到耳后，“你直說啊，快走吧。”</br> 穆敏的生母在冰棺之中，相貌端莊，面容飽、滿，穿了一件桃紅褙子，面料是小蘿卜在這山谷里沒見過的；可能她孕期養的很好，能看出幾分豐腴。</br> “我長得像我娘嗎？”穆敏回頭問小蘿卜，語氣有幾分沉重。</br> “像。”</br> “我覺得也應該是像的。因為大概從我十歲左右，我爹就不太敢看我了。”穆敏把香燭紙錢都點燃，跪下給母親磕了三個頭。</br> 小蘿卜也上了香，在穆敏膝下墊了個皮墊子，道：“雪地冰涼，夫人定然也舍不得你。”</br> “嗯。”穆敏干脆在墊子上坐下，又拍拍身邊的位置，“秦昭你也坐吧，繁文縟節，我娘也并不在意。”</br> “我不累。”小蘿卜拒絕了，站在風口用身體替她擋著風。</br> 穆敏燒著紙錢，心里默默地道：“娘，他叫秦昭，您看他是不是長得很俊俏？”</br> 小蘿卜看著火苗幾乎舔舐到她的袖子，從旁邊找到一根木棍遞給她：“用這個。”</br> 穆敏接過來翻騰著紙錢，又對自己親娘道：“您看他多體貼。我不知道當年爹如何對您，他給我的溫柔，已經是我能想象出來最好的，不，他做得比我想象中的更好。只可惜，他不是我的。”</br> “娘，您在天有靈的話，能不能給我指點迷津啊！我既不想要對不起別人，又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啊！”</br> 那些對自己都不敢說的話，她這次都壯著膽子說給娘聽了，而且越說越難過。</br> 紙錢漸漸燃盡，變成了白灰，被風一吹便散盡在空氣中。</br> “……娘，我是不是給您出了一個很難的難題？要是太為難就算了，您也別為難，我只是想跟您炫耀一下，他真的不比我爹差吧……”</br>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邊的小蘿卜并沒有再看棺中的穆夫人，出于敬重他垂眸看著棺材底部，也在默默地和她說話。</br> “夫人求您指點迷津，世間安得雙全法？”</br> 他和穆敏想得一樣，如果能有不傷害明錦的辦法就好了。</br> 可是心里念頭不管多么強烈，在穆敏面前他絕對不會表現出來分毫。</br> 甚至他還刻意保持距離，不想穆敏越陷越深；自己卻知道，自己已經淪陷了。</br> “秦昭，我們走吧，下山也不容易。”穆敏站起身來道，走上前去輕輕撫摸著棺材，低頭在棺材上落下一吻，聲音很溫柔，“娘，我不會讓爹操心的，您放心。我會替您好好照顧他的。”</br> “等你走后，我要認真地考慮親事了。”</br> 下山路上，穆敏對小蘿卜，“我怕我爹把我嫁出去就隨我娘去了。所以我嫁人的話，得趕緊生個孩子……”</br> “你還小，不必操之過急。我娘說，女孩子最少要到十六七歲生孩子才穩妥些。”</br> “哦。你回去會成親嗎？”</br> “應該不會，我前面還有姐姐，我爹舍不得她的。”小蘿卜道，“要好好為難我哥哥一番才行。”</br> 穆敏羨慕地道：“你姐姐真好，父母雙全，還有兄弟護著……”</br> “她確實比你幸運不少，但是日后你的幸福不會比她少。”</br> “承你吉言了。秦昭我們不說了……”</br> 再說下去，她總覺得離別就在眼前，仿佛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告別了。</br> 小蘿卜真不說話了，她又無聊的道：“咱們說點什么吧。”</br> “我走以后……”</br> “秦昭，你還是做個啞巴比較好。”穆敏氣鼓鼓的道。</br> 小蘿卜嘴角露出笑意：“好，咱們不訴離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