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貍安葬了玉團兒，是請黃一手給看的墓地。</br> 黃一手問他，想為玉團兒下輩子求什么。</br> 阿貍想了想后道：“父母恩愛，家庭和睦，婚姻順遂，兒孫滿堂。”</br> 彌補這一生的愛而不得以及所有遺憾。</br> 黃一手給他在半山腰劃了一個圈，他就把玉團兒葬在了那里，然后以養傷的名義在山下住了一個月，每天都會去看看她，風雨無阻。</br> 蘇清歡自知道這件事情的最后結果，郁郁寡歡，心里是說不出的難過。</br> 姮姮開解她：“外婆，不要為那樣的壞女人傷神，那樣就讓她得逞了。她分明就是想用死，讓我小舅舅記她一輩子，一生不開懷。”</br> 若論陰狠毒辣，算計人心，誰也不如玉團兒。</br> 阿貍現在的狀態讓人心疼，姮姮把這一切都怪罪在玉團兒身上。</br> 自己的親人，當然不會錯的。</br> 錯的都是別人。</br> 這種自私的想法，大概來源于陸棄的遺傳。</br> 因為陸棄現在非但沒有原諒玉團兒，因為阿貍的這些舉動，也遷怒上了他。</br> 聽說阿貍在山下守著玉團兒，他就放出話去，要么立刻滾回來，要么就再也不用回來了。m.</br> 阿貍沒有回來，所以現在也沒人敢在陸棄面前提阿貍。</br> 陸棄說，只當沒這個兒子。</br> 在這一個月期間，皇上和阿嫵回京了，小蘿卜也奉詔回京，總算趕在了穆敏生產之前。</br> 一家人原本應該歡歡喜喜等著新生，現在卻因為玉團兒的死，阿貍的離開而蒙上了一層陰影。</br> 陸棄卸下重擔，一心陪伴蘇清歡，說要她帶著去京郊的溫泉莊子住一段時間散散心。</br> 而蘇清歡惦記著穆敏要生，不肯走。</br> 穆敏倒是勸她出去走走，小蘿卜也不肯，說還是等她生完之后。</br> 于是陸棄看小蘿卜也不順眼了，想把他也攆出家門。</br> 蘇清歡不好，他心情就不好；他心情不好，看誰都不順眼。</br> 現在就是從前的心頭肉阿嫵，他都懶得搭理。</br> 不是她和皇上非要封禪，能有后來這一連串的事情嗎？</br> 把他們叫到京城來的小狼崽子姮姮，自然也沒得他好臉了。</br> 不過姮姮現在和他親近，死皮賴臉，時不時到府上來刷刷存在感，和阿妤爭爭寵。</br> “舅母，你什么時候生啊？”姮姮好奇地看著穆敏的大肚子，十分擔心她的肚子爆炸。</br> 穆敏一邊吃著甜品一邊道：“我也想知道呢。娘本來說要提前，可是這還有幾日就到了，也沒什么動靜。不過我也不著急，順其自然唄。”</br> 爹在身邊，婆家人都在身邊，個個都把她當成寶貝，這樣她還愁的話，就沒有天理了。</br> 姮姮歪頭道：“說不定是外婆說錯了。你就沒找黃一手問問嗎？他肯定知道。”</br> “沒問，反正我也不在意。”</br> “我著急啊，這樣吧，我去幫你問問他，嘻嘻。”</br> 穆敏：“……你繞來繞去，是自己想去找黃一手套話吧。你上次不是說了嗎？他算得不準，你肯定不止一個皇夫的嗎?”</br> 姮姮：“……當作兼聽則明吧。”</br> 穆敏笑罵道：“你這嘴巴厲害的，誰敢做你皇夫。有一個知難而上的，已經不容易了。”</br> 姮姮哈哈大笑，留下一串笑聲后快步跑出去。</br> 阿貍去打了一壺酒，買了一包花生米，慢慢往他山下的茅草屋里走。</br> 快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br> 茅草屋的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形。</br> 阿貍快步走上去，“師傅，您怎么來了？”</br> 穆梓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閑來無事，你嫂子又不生，我便來看看你。這幾天怎么樣了？想通了嗎？”</br> 阿貍道：“師傅您等等。”</br> 他進去搬了桌椅出來，又拿了兩個杯子兩雙筷子，和穆梓一起就著花生米喝酒。</br> “其實我沒有想不通的，師傅。”阿貍如實道，“我爹生我氣，把我逐出家門，都是我應得的。是我害了我娘差點遇險，讓我爹娘關系險些破裂……”</br> “你這還是沒想通。”穆梓抿了一口燒刀子，“父母怎么可能不原諒孩子？便是你捅破了天，他們也得替你把天補上。”</br> “我沒有埋怨，我只是內疚，我也沒臉見他們。”</br>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br> 夕陽西下，彩霞漫天，也染紅了茅草屋前這小小一方天地，把師徒二人相對而坐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像一副靜止的畫面。</br> 過了很久小蘿卜才長嘆一聲：“我想去遼東，找小可哥。”</br> 姮姮把宋霆從遼東弄走，力排眾議，啟用了小可。</br> 小可對遼東的局勢很熟悉，又戰功赫赫，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br> “師傅，我想做逃兵了。”阿貍苦笑一聲，自嘲地道。</br> “去吧。”穆梓捏了一粒花生米送到嘴里，“天地無窮大，出去走走，自然心中開闊，或許就能放下兒女私情，見到更廣闊的天地了。”</br> “師傅，這話從您嘴里說出來，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br> 穆梓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笑罵道：“師傅說什么你就聽著，哪來那么多廢話！”</br> “我是打定主意了。我爹娘這邊，或許過一年半載，三年五載，也就原諒我了。我就是覺得對不起我娘……”</br> “有你爹娘兄嫂，你只管去。”穆梓道，“要不等你嫂子生完，咱們師徒一起去。”</br> “師傅您？”</br> “再不到處看看，我怕我老了。”穆梓道。</br> “師傅，您是不放心我吧。”</br> 是，不想他再重蹈自己覆轍。</br> 十幾年雪山之巔的守候，他無怨無悔，然而卻不忍心自己的孩子們，再走一遍那孤苦寂寥的路。</br> 放下，才是最好的解脫。</br> 這一段路，讓他陪著阿貍走過吧。</br> “等你嫂子生了兒子，我再回來教導。”穆梓如是說。</br> “好。”阿貍舉杯，“我敬師傅。”</br> “穆老爺，二公子，”有人騎馬而來，遙遙呼喊，“大奶奶要生啦——”</br> 穆梓和阿貍同時站起身來，相視而笑，齊聲道：“走！”</br> 阿貍騎上馬，往半山之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雙腿夾緊馬腹，“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