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在鹽鋪里背著手轉了一圈,走路的時候幾乎全程是在用腳尖,十分神氣俏皮的模樣。</br> 阿貍聽見她問掌柜價格,然后就見她撇撇嘴,道:“你們抽的也太多了點。”</br> 掌柜的陪笑道:“大姑娘,這已經是薄利多銷了。只是我們比不得隋大當家的,手里每天過那么多;我們一天也就賣幾石鹽而已。”</br> “賣得少,還不是因為你賣得貴?銀子都被你們賺去了,挨罵的卻是我爹。”</br> 阿槑在背后偷偷拉了拉小白花,低聲道:“姑娘,別說了。”</br> 阿貍對小白花的身份好奇起來。</br> 小白花大概“巡視”完了,提步準備往外走,但是目光卻看到了想躲開她的阿貍。</br> “喂,你怎么在這里?”她笑嘻嘻地問,“真巧,在這里又遇見了你。”</br> 阿貍對于這個自來熟又來路不明的姑娘有警惕心,淡淡道:“銀子花完了,想來看看,有沒有需要雇人的。”</br> “銀子花完了?”小白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怎么看都不像。你可以去典當啊!你的劍就很值錢。”</br> 對于她的一陣見血,阿貍并沒有慌,不慌不忙地道:“劍是伙伴,不能當。”</br> “還挺有脾氣的。但是就你那飯量,我覺得你想干活養活自己太吃力。”</br> 她對阿貍的飯量記憶猶新。</br> 阿貍淡淡道:“恰好會點功夫,或許可以憑這個吃飯。”</br> “是嗎?來,我試試。你要是打得過我,我就收了你做護衛,你意下如何?”</br> “不。”阿貍搖搖頭,“我對上你,勝之不武。”</br> “好大的口氣,怎么知道就能打贏我?”小白花恨恨地道。</br> 阿槑拉了拉她的袖子,看著四周把目光投向這邊的人,低聲提醒道:“姑娘,可別鬧了,人太多,一會兒不好收場了。”</br> 這個小姑奶奶從小就是在蜜罐中長大的,個個都寵她,讓她不知道天高地厚。</br> 阿貍道:“那算你贏了。”</br> 小白花被她這話懟的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來話來說,半晌后跺跺腳道:“誰用你讓?我要和你好好比試一番!”</br> “可是我不想和你比。”阿貍面無表情地拒絕,轉身要往外走。</br> “你等等。”小白花竟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你為什么不和我比?”</br> “我為什么要和你比?”</br> “因為,因為……”小白花想了半天,終于憋出來一個理由,“因為我要收了你做我護衛,這樣你就得聽東家的話,對不對?”</br> 這件事情換一下順序,先收后提要求,那似乎就沒問題了。</br> 小白花臉上寫滿了自得。</br> “一個月一百兩銀子,只干半年。”阿貍緩緩地道。</br> 吃瓜群眾發出驚呼之聲。</br> 別的護衛,最好的也就一個月五兩銀子撐死了,這年輕人張口就是一百兩,也不知道依仗的是什么。</br> 小白花眨巴眨巴眼睛:“一百兩太多了,九十九兩吧。”</br> 阿貍:“……為何?為何還那一兩?”</br> “這樣回去,我娘嫌貴的時候,我可以和她說,我還過價了!”小白花理直氣壯地道。</br> 阿貍點點頭:“我還有要求。”</br> “你說!”</br> “我只是短期聽命于你,不能讓我做違心的事,不能逼我做傷天害理的事,不能要求我下跪。”</br> 這些要求聽得周圍又是一片嘖嘖聲。</br> 小白花眼中的興趣更濃,歪頭道:“那行,先來一個月看看。讓我看看,你到底值不值這么多銀子!來,出來陪我比劃比劃!”</br> “好。”這次阿貍答應得很爽快。</br> 兩人來到店門口的空地上,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br> “這姑娘真俊!”</br> “這公子也是人中龍鳳啊!”</br> “你們竟然不認識這姑娘?這是隋大當家的掌上明珠啊!”</br> “竟然是隋大姑娘,那豈不就是知府大人未過門的兒媳婦?”</br> 阿貍聽著周圍人的議論紛紛,不動聲色地做了個請的手勢。</br> 小白花從袖中掏出一條軟鞭,甩了個鞭花,倒有幾分英姿颯爽的意思。</br> 但是等真動起手來,阿貍發現她會的,都只是花架子,看起來唬人,其實就是一只紙老虎。</br> 他用一只左手,十幾招就把鞭子奪了過來。</br> 他以為小白花被下了面子會惱羞成怒,沒想到她拍拍手,得意洋洋地對身后的丫鬟道:“我眼光不錯吧,這九十九兩銀子,花得值不值?”</br> 阿槑狗腿地點點頭:“值,值!”</br> “你叫什么名字?”小白花從阿貍手中拿回自己的鞭子問。</br> “陸離。”</br> 他爹化名姓陸,那他也姓陸吧。</br> 離取代貍,也是他現在處境的真實描寫。</br> 眾叛親離算不算?流離失所算不算?分崩離析算不算?</br> “陸離,陸離,你名字真好聽。我叫隋星悅,星星的星,喜悅的悅。”</br> 多年以后,阿貍始終記得這時的場景。</br> 年輕的姑娘,黑亮的眼眸,脆生生的聲音,滿臉無憂無慮。</br> 她說:“我叫隋星悅,星星的星,喜悅的悅。”</br> 或許有些事情,從剛開始就注定了結局。</br>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顆星星,亮到耀眼,只可惜是一顆流星,轉瞬即逝。</br> 她給他帶來過的喜悅,像塵封的酒,埋下時并沒有察覺,打開經年記憶時才發現,香氣襲人。</br> 阿貍跟著隋星悅回去,用了兩天時間,基本弄清楚了她的身份。</br> 隋星悅是揚州最大鹽梟隋棠正唯一的掌上明珠。</br> 她是獨女,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已經同揚州知府鄧泰之的兒子鄧皓昆定親,年底即將成親。</br> 這毫無疑問是一樁各取所需的聯姻,但是隋星悅提起這樁婚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不愉快。</br> 阿貍很震驚的是,這里官匪勾結,竟然如此明目張膽。</br> 鹽梟和知府,聯姻?說起來多么可笑。</br> 可是這一切,就發生在朗朗乾坤之下,理直氣壯,坦坦蕩蕩。</br> 阿貍的到來并沒有引起任何水花,因為據說隋星悅從小到大,往家里撿了無數的人以及貓貓狗狗。</br> 她身邊的小丫鬟阿槑,也是她撿來的,因為呆頭呆腦,所以被她取了這個名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