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貍面色平靜，沒有什么反應。</br> 但是隋星悅卻氣得臉都紅了，怒氣沖沖道：“孫伯伯的意思是，誰能解開眼下困局，誰就是官府的人了？依我看，卻是孫伯伯自己，想要取我爹而代之的狼子野心，一刻也等不了了！”</br> 這話就說得十分重了，對面的人也是氣得臉紅脖子粗，伸出食指指著她道：“你這是翅膀硬了，和我也這么說話！依你看？你會看個屁！要我說，你是看上這小白臉，和這小白臉有了首尾，所以悔婚才讓人找上門來，連累這么多無辜的人，是不是啊兄弟們？”</br> 不少人竟然真的都附和。</br> 隋星悅氣哭了，抬起袖子擦去眼淚，大聲道：“我和陸離清清白白的。但是今日他要是幫我們勸退官府的人，我就是以身相許，又怎么了？”</br> 隋棠正一愣，隨即竟哈哈大笑起來，拍著女兒的肩膀道：“不愧是我隋棠正的女兒，敢愛敢恨，敢作敢當。爹也看著陸離這小子不錯，爹同意了！”</br> 阿貍：“……大當家，我們談一下。馮僉事已經答應我退兵了，只是提了些條件，我需要單獨和您說。”</br> “行啊。”隋棠正相信眼前這個沉穩(wěn)的年輕人沒有說謊，也是喜上眉梢，“談！”</br> 說到底，就是要錢的事情。</br> 他別的東西不多，就是有的是錢。</br> “老孫，老唐……”他一口氣含了將近十個人名，嘆了口氣道，“你們都跟了我這么久，我知道你們都有功勞。要是不能讓姓馮的退兵，我就退下來讓給你們。你們且再等等吧。”</br> 隋棠正是一個從來不辜負兄弟的人，哪怕自己吃些虧都不會讓兄弟吃虧，把義氣看得比命還重要，這些隋星悅都曾告訴過阿貍，現(xiàn)在看來，也并非妄言。</br> 即使都已經被逼到這個份上，他還能如此說話，是真的看重兄弟情誼。</br> 但是別人……阿貍的目光掃過堂心下的其他人，心中冷笑，恐怕未必這么想。</br> 隋棠正都已經這么說了，其他人就算心里有怨言也不能說了。</br> 隋棠正對阿貍和隋星悅道：“你們兩個，都跟我來。”</br> 阿貍卻站著沒動：“大當家，我想單獨和您談談。”</br> 隋星悅愣住了。</br> “沒事，”隋棠正道，“沒什么不能對星悅說的。從前是我太寵溺她了，真的應該早點帶她熟悉幫派里的事務……”</br> 人不服老不行，長江后浪推前浪；他既然沒想過再生兒子，就應該早早培養(yǎng)女兒。</br> 皇上敢力排眾議立皇太女，民間也興起了不少女兒頂門楣，接生意的，他怎么就沒早早打算？</br> 說到底，還是靠自己最穩(wěn)妥。</br> 阿貍遲疑了片刻，對上隋星悅懇求的目光，還是點點頭。</br> “大當家，我當面揭穿了馮僉事私下調動軍隊的事情，他也怕了。但是又有些惱羞成怒，想要殺人滅口。”阿貍緩緩道來。</br> 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淡淡的，所以并沒有引起隋星悅的懷疑。</br> 隋星悅不說什么，隋棠正便就相信。</br> “……我和他說了利弊關系，請他退兵。他提出來，要戴罪立功，回頭就說他是為了調查鄧知府勾結鹽梟才有此舉動……所以他要求您交出這些年來所有賬冊。”</br> 隋棠正沉默了。</br> 賬冊是幫中機密，沒有幾個人知道。</br> 隋星悅跺跺腳道：“爹，就是賬冊而已，交出去就交出去，您還猶豫什么？”</br> 隋棠正搖搖頭：“傻孩子，你不懂。”</br> 阿貍替他解釋了：“這些賬冊是見不得光的，交出去等于在官府面前承認了你們非法謀取暴利，會引來官府的圍剿。這圍剿，可能就不是現(xiàn)在這么簡單了。”</br> 換言之，這是一個飲鴆止渴的主意。</br> 現(xiàn)在死，還是以后死？</br> 隋星悅驚呆了，原來陸離也只是解了眼下之憂嗎？</br> “以后，那以后怎么辦？”她看著阿貍，緊咬著嘴唇。</br> “最好的可能，是向朝廷投誠，被招安。”</br> “不可能！”隋棠正斷然拒絕，“我絕不同意，這等于把我們幾千上萬條人命交給了朝廷。到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朝廷是殺是留，都是上面一句話的事情！”</br> 最主要的是，他知道這些年他們有多少不當?shù)美噬喜榍辶酥鬄榱藢习傩沼兴淮欢〞缿筒毁J。</br> 一直以來，他為什么把絕大部分利潤都拿出去上供，為的就是能夠瞞住上面。</br> 如果皇上真的想要收拾他們，找到了證據，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br> 賬冊是他們保命的東西，無論如何不能交出去。</br> 這馮僉事，要的東西，他實在給不起。</br>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隋棠正看向阿貍，“多少銀子都可以，以后他想抽成我也答應。但是這賬冊……”</br> “姓馮的膽小怕事，給多了銀子也不敢要。他一心想保住烏紗帽，說不定還想往上走走，所以未必會答應。”阿貍道。</br> 隋棠正道：“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br> 給是死，不給還是死，這困局，何解？</br> 隋星悅聽完兩人對話，也陷入了沉思，眉頭緊鎖，雙手緊握成拳。</br> 只有阿貍，還是和從前一樣，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br> “陸離，你不是京城人氏嗎？你家里有沒有當官的，或者是認識什么朝廷要員？只要有門路就行。”隋星悅又把希望的目光投向阿貍，“我想著，只要有人引薦，讓更大的官做我們的靠山就不怕了。”</br> 這話說得隋棠正都苦笑連連，擺擺手道：“你別為難陸離了，京城那么大，做官的有幾個？更何況我們的事情，一出來就是要驚動皇上的。我做夢都怕這一天，然而該來的，還是來了。”</br> 阿貍道：“事到如今，我依然覺得，投誠是最后的救命稻草。”</br> 只要隋棠正能自己投誠，把所有家財都上交國庫，阿貍覺得還是可以和皇上求情，保住他性命的。</br> 但是現(xiàn)在他沒法說，隋棠正一旦知道他的身份，恐怕會生出敵對之心，更容易被激起逆反之心和皇上對抗。</br> 就連隋星悅，到時候恐怕都不知道會怎么對抗。</br> 隋棠正父女倆，都沉默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