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她走得很慢很穩(wěn)，后背挺直，燭光將她身影拉得長長的，孤獨而毅然決然。</br> “我跟你去。”大歡道。</br> “我也去。”林氏也站起身來。</br> 蘇清歡回頭，微微一笑，拒絕道：“你們先照顧大家，我去去就來，若是有什么意外發(fā)生，也請你們不要放棄。”</br> 在她看來，唯一能讓她選擇輕生的原因，是她成為陸棄的拖累。</br> 她想成全的，唯有義，而非世人口中的名節(jié)。</br> 說完，她走到底倉的出口處，伸手重重敲打著門口，大聲道：“蘇清歡有事關(guān)成王大業(yè)的事情稟告，求見成王！”</br> 出口被打開，有個侍衛(wèi)的臉出現(xiàn)，他手中握著鞭子，惡聲惡氣地道：“小娘皮，皮癢了是不是！”</br> 眾人都緊緊盯著，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幾乎不敢大聲呼吸。</br> 蘇清歡不卑不亢道：“告訴成王，我知道秦放的兵符在何處！”</br> “不行！”林氏失聲喊了出來。</br> 蘇清歡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幽深，黑白分明的眼仁中似有千言萬語，最后都化為堅定，她說：“相信我。”</br> 林氏緊緊攥著衣角，眼眶發(fā)熱。</br> 她見過形形色色，身份高低貴賤的女子，卻從來沒有對誰如此信服和依賴過。</br> 蘇清歡說，秦放愛她如癡，為她不惜自降身份，做尋常男人都不會做的事情；她想安慰那些未婚的姑娘，讓她們對未來懷有希望。</br> 可是，林氏覺得，蘇清歡只有一個。</br> 她值得這樣的愛慕和呵護(hù)。</br> 經(jīng)歷了一番周折，蘇清歡終于如愿站到了焦灼的成王面前。</br> 成王那日是要逼宮的，但是逼宮未成，只能狼狽逃竄；現(xiàn)在他正在往東南方向而逃，想去找自己的母舅，手握重權(quán)的大將軍叢冬日。</br> 但是叢將軍向來對他不是很親熱，是以成王現(xiàn)在心中也很忐忑。</br> 所以聽說蘇清歡手中有兵符，他是帶著狂喜召見她的——當(dāng)然，這份情緒，他并沒有外泄。</br> “你弄成了這副鬼樣子。”成王嫌棄地看著她紅腫的臉。</br> 蘇清歡淡淡道：“不管什么樣子，只要我有能幫助你的東西便可以。”</br> “說。”成王立刻露出兇狠急躁之色。</br> 蘇清歡先把一味逼迫自己和其他夫人得不償失的理由說了，而后道：“王爺手下若是實在饑、渴，隨便買些青樓女子不就行了？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行進(jìn)到了何處，我知道秦放在六處都藏了銀子，每處有兩萬兩，買多少女人都夠了。”</br> 這件事真不是她信口開河，而是她提出來，陸棄讓人去做的。</br> 狡兔三窟，她害怕陸棄再被放棄。</br> “我不要聽這些！”成王拍著桌子，由于激動，他眼球突出，額上青筋暴起，模樣懾人。</br> 蘇清歡不疾不徐道：“王爺屏退侍衛(wèi)，只留心腹，我才能說。”</br> 成王沒有猶豫，立刻照辦。</br> 他這種慌亂的狀態(tài)，讓蘇清歡相信他真的走投無路了。</br> 她朗聲道：“秦放的兵符，放在京城中，你也沒辦法讓人回去取。我還知道一個秘密，大長公主把皇上賞賜的《夜宴圖》送給了我，我發(fā)現(xiàn)了其中一個驚天秘密。太祖皇帝是在馬上得到的天下……”</br> 她侃侃而談，從容鎮(zhèn)定，站在那里，如修竹挺立。</br> 成王大喜，但又將信將疑，瞇著眼睛，眉宇間有暴戾之色：“你如何證明，你說得都是真的？”</br> “王爺為刀俎，我為魚肉，怎敢說謊？王爺答應(yīng)不動我，日后我和秦放還有可能，否則……所以，我們互相制約。”</br> 成王冷笑一聲：“用這種話來騙我？別人或許如此，你的那些舊事，我了如指掌，早就給秦放戴了綠帽子。可嘆他英雄一世，卻兒女情長，唯獨在你身上跌了跟頭，就算你真出事，只要不死，他還能要你！”</br> 蘇清歡白了臉，放在袖子中的雙拳緊緊握起。</br> 與虎謀皮，并非易事，她想到過，但是沒想到成王角度如此刁鉆。</br> 看她變了神色，成王得意，眼里露出淫邪之光：“但是你確實是個難得聰明又果敢的女人。不如跟了本王，匡扶大業(yè)，日后本王成為九五之尊，封你做貴妃如何？”</br> “我再聰明果敢，抵得上千軍萬馬嗎？”蘇清歡努力穩(wěn)住心神，“若是王爺相信我那么重要，何不用來要挾秦放，讓他惟命是從？”</br> 拖延是她眼下唯一的生機(jī)。</br> “本王確實也那么想的。”成王哈哈大笑，“所有的女人里面，你是最有利用價值的，不想你還給了我意外之喜。”</br> 蘇清歡緊張得都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卻絲毫不敢顯露，冷聲道：“不管是我還是其他人，既然有利用價值，還請王爺善待我們。若是將來，我們的男人與你為敵，再羞辱也來得及。否則，怕是會把所有人逼得追殺你，不死不休。”</br> 成王擺擺手：“知道你巧言令色，但是本王今日高興，暫且放你們一馬！回去和那些女人們繼續(xù)想你們的利用價值，最好真的有用，否則，本王就把你們賞給最下等的兵士！”</br> 蘇清歡終于松了口氣，屈膝行禮，跟著侍衛(wèi)重新回到底艙。</br> 她知道，再回來之后，怕是就有人監(jiān)聽她們的對話，因此言簡意賅地告訴眾人她們暫時安全，又做手勢示意她們隔墻有耳。</br> 女人們終于平靜了些許。</br> 暫時的安定也能讓她們緩口氣。</br> 接下來的日子，成王大概是忙著去找她所說的線索，果真沒有讓人再騷擾這些女人。</br> 隨著時間推移，女人們的耐心慢慢消磨掉，擔(dān)憂開始悄然蔓延開來。</br> 林氏跟蘇清歡私底下道：“難道是京中放棄我們了？”</br> 女眷被擄走，是多大的恥辱，宣稱妻子/妹妹為了保全名節(jié)而死，比受盡羞辱回去，甚至沒受羞辱，卻要活在眾人口水之中好得多。</br> “不會的。”蘇清歡安慰她，也是在安慰眾人，“我們是從不同的路徑匯合到一處，成王逃亡路線勢必隱秘，也會故布疑陣把追兵帶到歧路，所以找起來沒那么快，大家少安毋躁。”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