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陸棄抓起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親，溫柔而親昵，看著她的棕色眸子含情脈脈，繾綣留戀。</br> “快睡覺。”蘇清歡紅著眼圈，卻故作兇態。</br> “再看看你，舍不得睡。”</br> “別逞能，快睡。”蘇清歡兇狠地道，“好好睡一覺！”</br> “一起睡。”陸棄摟著她的腰，又心酸又嫌棄地道，“全是骨頭，硌手。回去把肉養回來等我……”</br> “你以為殺年豬呢，哼！”蘇清歡在他胸前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快睡快睡。”</br> 陸棄閉上了眼睛。</br> 雖然很舍不得，但是身體已經熬到了極限，軟香軟玉在懷，陸棄很快沉沉睡去。</br> 聽著他平穩卻略粗的呼吸聲，感受著他胸腔之中砰砰的心跳，蘇清歡覺得被滿滿的幸福包圍。</br>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br> 可是，她真的貪戀——貪戀他的氣息，貪戀他的溫度，貪戀他寬厚、粗糲卻又溫暖的掌心。</br> 她伸手摸摸他的臉，忍不住輕輕湊上去親吻了下。</br> 她多么希望，時間能在此刻靜止，親密相擁成為永恒。</br> 可是，這都只是癡念罷了。</br> 蘇清歡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極其緩慢地從他懷中抽出身體，坐了起來。</br> 她抓過床頭白蘇替她準備好的衣裳，剛想往身上套，就被一只大手抓住：“呦呦……”</br> 蘇清歡回頭看，發現陸棄根本沒有醒來，眉頭微蹙，無意識地喃喃喚著她。</br> 她心中酸澀，卻笑著拍拍他：“你好好睡，我去替你準備吃食和趕路的干糧，然后就回來陪你。”</br> 她能為他做的，只有這些微末的小事了。</br> 陸棄卻拉著她，許久都沒有放手。</br> 蘇清歡輕輕地掰開他的手指，俯身親親他的臉，替他掖好被角，這才穿衣起身。</br> 白蘇正靠坐在門前打盹，聽見蘇清歡的腳步聲，猛地站起身來。</br> “快回去歇歇。”蘇清歡拍拍她肩膀，“這些日子，我沒事，倒是辛苦你們一路尋找了。”</br> 白蘇的淚刷地下來，哽咽道：“只要您沒事，奴婢們就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姑娘，您以后別再嚇唬奴婢了，好不好？”</br> 蘇清歡眼中晶瑩閃爍，抱著她道：“都過去了，沒事了。”</br> 白蘇靠在她肩頭，哭聲壓抑，身體顫抖，哭得像個孩子。</br> “好了好了，我去廚房做飯，你在這里替我守著將軍……”</br> “不，奴婢去叫杜將軍來。”白蘇道，“奴婢守著您。”</br> 她怕再一眨眼，蘇清歡又沒有了。</br> “好。”蘇清歡一口應下。</br> 過了一會兒，杜景匆匆趕來，壓低聲音焦急地道：“……來了？”</br> 他大概也洗過澡，頭發還是濕漉漉的。</br>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在他看到蘇清歡波光瀲滟、余情未消的眼神時，就得到了答案，更別提她脖子上難以掩飾的“草莓”和臉上幸福的神韻。</br> “杜將軍進去在榻上休息，等他醒了你們兩人說話。”蘇清歡看著他眼中遍布血絲，心中不忍道。“這不是府里，沒那么多規矩，回去路上還要你掌管大局。我要準備干糧，得忙到天亮……”</br> “姑娘，我讓廚下準備。”杜景連忙道。</br> “不用，”蘇清歡淡笑，眼中有哀傷流露，“我能為他做的，就這么點事情了。你們這些日子比我煎熬，我時時想著逃跑，該吃吃、該睡睡，保存體力，比你們都好得多。快去歇著，我帶著白蘇去忙了。”</br> 杜景只能應下，目送主仆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br> 她說，她只能為將軍做這點事情。</br> 救命之恩，扶持之義，殫精竭慮為將軍謀劃，冰天雪地施粥義診，這些在她看來，都不值一提。</br> 因為愛，所以無悔。</br> 杜景想起來之前，母親正在跟他說，初步定下了婚事。</br> 他還沒來得及問是哪家閨秀，亦沒有來得及悵惘茫然，就得到她被人擄走的噩耗……</br> 這十幾日的心路歷程，杜景過去沒有過，將來應該也不會有。</br> 還好，她還好好地活著，目光堅毅、樂觀、柔軟，一如從前。</br> 杜景很高興，即使是在看到她身上掩藏不住的曖昧痕跡后，還是很高興。</br> 沒什么，比她鮮活地、美麗地活著更重要。</br> 蘇清歡帶著白蘇到廚房，白芷替陸棄烘完衣服，也找了來，再見也是激動地又哭又笑。</br> 好在是官府驛站，里面的東西還不少。</br> 蘇清歡熬上了雞湯，用溫水和好了面團在旁邊發酵，找了一大塊豬肉，切成小塊，加入多多的鹽和醬油鹵上……</br> 她挑著陸棄喜歡的菜式，水煮魚片，孜然羊肉，蟹黃豆花，金絲銀芽，白灼蝦……滿滿當當做了一桌。</br> “姑娘，寅時了。”白蘇提醒道。</br> 蘇清歡伸手擦了擦汗珠，把鏊子上最后一張餅翻了翻，拿過菜刀，在餅上熟練地劃上縱橫交錯的虛痕。</br> “我先去叫將軍起身，一會兒你們把飯菜端來。”</br> 蘇清歡走回房間，發現房間中燈光很亮，兩個人坐在桌前的身影投映在窗戶上。</br> 她敲了敲門，不待回答便推門而入，果然見到陸棄和杜景相對而坐，正在說什么。</br> “怎么不多睡一會兒？”蘇清歡笑道。</br> “睡好了。”陸棄笑著沖她伸出手。</br> 杜景識趣地起身告辭。</br> “何必麻煩？陪我躺躺多好。”陸棄喟嘆一聲，拉她坐在自己膝上。</br> 蘇清歡向上看去，逼退淚意，假裝若無其事地交代：“我給你烙了餅，一層面一層油一層鹽，耐放耐饑，已經切好了，在馬上從包袱里掏出來往嘴里放就行。還做了豬肉干，也是方便你食用……”</br> 陸棄動容，捧著她的臉，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br> 白蘇、白芷進來放好了菜肴就都出去，把這有限的時間空間留給他們兩個。</br> 蘇清歡坐在一旁，癡癡地看著他吃。</br> “來，喝一口。”陸棄舀了一勺雞湯送到她嘴邊。</br> 蘇清歡張口含住吞下，什么滋味都沒嘗出來，卻問他：“好喝嗎？”</br> “好喝。”陸棄自己捧起碗，笑道，“不慣著你了，自己喝，我要……走了。”</br> “這就不吃了？再吃幾口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