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雖然依舊晦暗，但是白雪皚皚，四周視野一覽無余。</br> 小門外站著個“雪人”，頭發和身上被雪厚厚地蓋了一層，但是盡管如此，那熟悉的身形，那仿佛能穿透黑夜的眸光，讓蘇清歡一下就認出來了。</br> 心中仿佛有什么東西噴薄而出，她拔腿就往陸棄那里跑。</br> 而陸棄見到她，如釋重負，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臉上的笑容溫暖如陽，忍不住道：“呦呦，慢些跑。”</br> 蘇清歡跑到他面前，這才發現他的眉毛、睫毛都結滿白霜，臉色更是被凍得青紫。</br> 她用力拍打著他，雪花簌簌而落，她破口大罵：“你是不是傻？你來干什么！”</br> 一邊罵，一邊哭，一邊笑。</br> 這個傻子，看懂了自己的意思，不是立刻逃跑，而是深入“虎穴”來找自己。</br> 今生她總覺得漂泊如萍，身邊之人都有自己的權衡算計，也曾被無數次選擇、放棄，而只有這個傻子，明明知道龍潭虎穴，卻義無反顧和自己站在一處。</br> 心里沉甸甸的，喜悅、惶恐……各種復雜情緒之下，她忍不住淚奔。</br> 陸棄伸手把她抱在懷里，用力禁錮住她。這一刻，他想劃開胸膛，把她塞進去，保護她，溫暖她，再不分開。</br> 賀長楷從他那里離開后，他仔細一想，悔恨和擔心就襲上心頭。</br> 這么多年，賀長楷如兄如父，讓他毫無保留地信賴。時至今日，他依然敬他信他。</br> 然而，賀長楷性格果斷強勢，后院中的女人更敬他如天，是以他對女人，從來都要求三從四德，柔順乖巧。</br> 他不會因為自己的固執而放棄自己，但是不保證，他不會對蘇清歡出手。</br> 一個丫鬟的命，在他眼里，甚至在自己眼里，如果刨除對她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br> 陸棄想出一身冷汗，一瘸一拐就出了門。</br> 這段路，他從白天走到夜晚，從晴天走到風雪，終于見到她。</br> 還好，還好她還好好的。</br> 銀光見兩人緊緊相擁，心中說不出來是什么滋味。</br> “外面風雪大，進去歇歇吧。”他忍不住開口道。</br> 蘇清歡這才反應過來，回頭緊張地看著銀光，試探著道：“我相公擔心我才找來，沒給衛大人添麻煩吧。”</br> 陸棄這個蠢貨，到這里來，萬一有人認識他怎么辦？</br> 她緊盯著銀光的神色，沒發現陸棄嚴厲地看了銀光一眼。</br> 銀光低頭：“沒事，我今日巡邏時候恰好遇到，便帶他進來歇一歇，守門的已經被我打發回去休息了，你們……夫婦進去說話吧。”</br> “多謝衛大人。”蘇清歡見他沒有異常之色，松了口氣，誠心實意屈膝行禮。</br> 銀光側身避開。</br> 陸棄拉著蘇清歡一起到小屋里。</br> 小屋里很暖和，竟然放了四五個火盆。</br> “這守門的，倒會享受。”蘇清歡嘟囔道，“快把衣裳、靴子脫了，我給你烤干，然后趕緊走。”</br> 陸棄故意逗她：“嫌棄我這個瘸子相公給你丟臉了？”</br> “放屁！”蘇清歡爆了句粗口，見他還木頭一般站著不動，伸手去拉他衣裳，“快點。這里是什么地方？萬一有人以前認識你怎么辦？你是不是不要命了！”</br> 陸棄就著她的手脫下外裳，蘇清歡這才發現，里面都已經濕透了。</br>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一片冰涼，濕得徹底。</br> 這得多難受！</br> 蘇清歡的淚在眼眶里打著圈兒，罵道：“傻子，傻子！”</br> 陸棄只是看著她，眉眼溫柔。</br> 差點失去她的巨大恐懼，讓他險些發狂，有什么，能比現在看到她完好無缺更值得高興呢？</br> 他的靴子已經凍在腳上，烤了一會兒火，開始滴水，水跡在地上蔓延，氤濕了地面。</br> “哭什么？”陸棄伸手替她擦眼淚，心中得意她對自己的心疼，嘴上卻假裝不知道。</br> 蘇清歡終于褪下他靴子，把他衣裳脫了下來，只留一條貼身的褲子。</br> 看到床上有被褥，也不管干凈與否，她抱過來蓋在他身上，自己替他烤著衣裳。</br> “鶴鳴，”她壓低聲音道，“銀光不認識你吧。”</br> 她小心翼翼，離陸棄很近，他可以看到她凍得紅撲撲的臉蛋。</br> “你放心說話，外面沒人了。”陸棄笑著道，他不愿意騙她，所有沒有回答。</br> 蘇清歡看他神情輕松，自以為得到了回答，道：“銀光不認識你就好。你找到銀子了嗎？怎么不雇車來？”</br> “帶了銀子。想去雇車，沒有雇到。”陸棄誠實道。</br> “傻子。”蘇清歡又罵道，“一會兒衣裳烤干了你就趕緊走，去外面找個同軒客棧，跟掌柜提我的名字，然后讓他給你安排個僻靜的房間。我這邊再觀察兩三天，羅麒沒事了就去找你。對了，我還得了六百兩銀子診金，開春可以買上五十畝地，以后做個小地主，哈哈哈哈哈……”</br> 陸棄臉色一沉：“你怎么認識那么多男人？”</br> 蘇清歡瞪了他一眼：“管得倒寬！”</br> “快從實招來！”陸棄高高舉起手，作勢要打。</br> 蘇清歡沖他哼了聲，“從前一起做事的姐妹，和她表哥情投意合，但是表哥家里窮，沒銀子。我就資助了他們幾十兩銀子，后來贖身后，夫妻倆做些小營生，攢了點錢后開了個小客棧。”</br> “慣愛多管閑事。”陸棄嫌棄道，嘴角卻忍不住揚起笑意。</br> 他的呦呦，真如小鹿一般純凈而善良，愛財卻取之有道，更舍得慷慨解囊。</br> 蘇清歡又把治病的情形說了，聽到她被羅猛摔到院子里，陸棄整個人，冰塊一般突突往外散著冷氣。</br> 他抓過她的手，掀起她的袖子，看到手肘上的擦傷，殺人的沖動都有了。</br> “這個沒事。還有鎮南王，他總問你，我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鶴鳴，你從前和他打過交道嗎？要不要緊？快教教我，怎么應對，我都嚇死了……”蘇清歡收回胳膊，嘟囔著道，“來，先把這衣服穿上，我再給你烤烤棉襖。”</br> 陸棄穿上內裳，剛斟酌怎么跟她解釋，忽然聽到外面腳步聲，頓時露出個苦笑來。</br> “當然打過交道！”賀長楷低沉又似咬牙切齒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br> 蘇清歡手里的衣裳，落到地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