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你先安排妹夫回去歇著吧。”蘇清歡故意重重地咬出“妹夫”這個詞,“阿璇給妹夫帶來的許多東西,一直放在我那里,我生怕弄丟,這下好了,物歸原主。”</br> 陸棄并沒有察覺到她口氣的軟中帶硬,道:“你現(xiàn)在還不能離開?”</br> 李慧君忙目露哀求之色,軟軟地道:“表姐夫,能不能讓表姐在這里呆著?她不在,若是有個緊急狀況,怕是我們應對不了。”</br> 陸棄根本沒有看她,皺眉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蘇清歡。</br> “我現(xiàn)在確實不方便回去。”蘇清歡道,“隔壁不是有你提前替我安排好的院子嗎?我去那里歇歇就行。”</br> “那我留下陪你。”陸棄斬釘截鐵地道。</br> “多謝表姐,表姐夫。”李慧君鄭重行禮。</br> “先過來坐坐。”陸棄見蘇清歡疲倦,便拉著她走到石凳前,脫了鶴氅鋪在其上,才讓蘇清歡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她身邊。</br> 石桌上放著茶具,兩個杯子里都剩下半杯水。</br> 陸棄知道蘇清歡不喜茶水而習慣于蜜水,很自然地吩咐白蘇去弄溫蜜水。</br> 李慧君眼中露出歆羨之色,笑道:“表姐夫對表姐真是體貼入微。”</br> 蘇清歡笑笑,聲音中有鋒芒:“公主將來也會遇到良人。西夏勇士無數(shù),仰慕公主者不計其數(shù),駙馬定然也是人中龍鳳。”</br> 李慧君面色如常,坦蕩地道:“承表姐吉言。”</br> 她說這話的時候,余光都沒掃過蕭煜。</br> 蘇清歡笑意愈發(fā)意味深長起來,對蕭煜道:“妹夫也坐吧,一家人不必那般拘禮。你投軍的日子,阿璇可是日日都纏著我。”</br> 蕭煜告罪坐下,似乎還有些不可名狀的情緒,無意識地拿起半盞殘茶送到嘴邊。</br> “蕭哥哥,茶涼了。”李慧君驚呼一聲,“喝了冷茶會鬧病的,環(huán)佩,快去換熱茶。”</br> 她聲音關切而焦急,親昵于不自然間泄露出來。</br> 這下,陸棄似乎發(fā)覺有些不對勁了,看看蕭煜,又看看李慧君,最后看向蘇清歡。</br> 而蘇清歡已經(jīng)不指望再跟這個反應遲鈍的蠢直男暗中眼神交流了,決定親自出馬。</br> 蕭煜和李慧君要是沒有曖昧,她就把這桌子吃了!</br> 原來她以為李慧君心細如發(fā),發(fā)現(xiàn)了蕭煜的破綻。但是按照現(xiàn)在的情形看來,怕是有人色令智昏,把破綻送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也未可知。</br> 十年情深,說好的磐石無轉移呢?</br> 竇璇在京中忍著妊娠反應,三句話不離他,他卻在敵營中和對方的公主玩曖昧!</br> 蘇清歡覺得自己胸口中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燒得她理智都快融化了。</br> 她在桌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半晌才覺得平息些許,看著那個叫環(huán)佩的丫鬟重新?lián)Q上熱茶,她淡淡開口道:“阿璇快生了吧,還有多久來著?”</br> “還有兩個月。”蕭煜極快地回答道。</br> 想起竇璇,他的面上露出些甜蜜之色,嘆道:“阿璇嬌氣,懷孕辛苦,我不在她身邊,多虧了嫂子照顧。”</br> 蘇清歡看著他神色,心里略松了口氣,開口道:“都是一家人,我照顧她也是應該。她有一陣喝水都吐,見不得任何白色的東西,否則就是激烈嘔吐。竇王爺都來找我,說是讓我開藥墮了這孩子,總不能把她生生折磨死。可是她不肯,硬是生生熬過來了,到四個月不吐的時候,她瘦成骨架一般。所以蕭煜,阿璇不是一個嬌氣的人,她只是在你面前撒嬌。”</br> 希望你能珍惜這份不設防的信任和依賴。</br> 蕭煜顯然受了極大的震撼,嘴唇翕動著道:“她,她竟從未和我提起過這些。”</br> 蘇清歡心道,她是想提,但是被我和明珠罵了,又委屈巴巴地改了信——竇璇從來都不是個為別人著想的人,但是她勝在有一顆干凈單純的心,還有,知錯就改,絕不記恨的這樣好處。</br> “我不知道。”蘇清歡淡漠地道。“我來時她給你帶了兩輛馬車的東西,被我罵回去,刪減了一車。后來我又要她減少,她說什么都不肯,哭著鬧著求我答應。我恨不得給她兩巴掌,后來是看在她肚子里孩子府份上,才勉強帶來。”</br> 蕭煜眼中仿佛有水光晃動。</br> 原來,她也會這樣牽腸掛肚地記掛自己。從前不是她對自己不夠好,是自己從來未曾露出過需求吧。</br> “給嫂子添亂了,煜替郡主給您謝罪。”蕭煜站起身來鄭重道,“不怕您笑話,聽您這樣說,我此刻歸心似箭,真想回去看看。”</br> 蘇清歡長出一口氣——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三言兩語間,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意圖和未盡之意,很好。</br> 她作為長嫂為小姑子鳴不平,心里有些發(fā)涼。</br> 但是這件事情,能一味的怪蕭煜嗎?</br> 李慧君這樣的女子,若是想讓誰喜歡她,略用一點兒手腕,哪有男人不手到擒來?</br> 而且她最可怕的一點是,對人心體察入微,對人性了如指掌,所以在蕭煜面前,她是個身份高貴,卻會關心他點滴,包括茶水溫度的溫柔的公主,與身為郡主卻刁蠻任性、自私自我的竇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br> 你缺什么,我就給你什么。</br> 這種算計,悄無聲息,卻直擊人心。</br> 若是別人,怕是更早之前便淪陷了。</br> 蘇清歡雖然對蕭煜動心的事情十分不滿,但是心中也明白,蕭煜不過是一時的意動,若說有沒有真做過逾矩的事情,那也應該是沒有的。</br> 這是一場情不自禁,蠢蠢欲動,卻還沒有萌芽的精神出軌。</br> 那就……讓它悄無聲息地去死吧。</br> 蘇清歡回頭看看陸棄,嗔怪道:“將軍沒聽到妹夫說的話嗎?他在西夏這么久,沒有收到多少阿璇的消息,想想多煎熬。妹夫可不像你這般沒心沒肺,巴不得我不在身邊管你,人家夫妻多年,卻始終如新婚燕爾一般甜蜜,羨煞旁人。阿璇真是好福氣,少時有父兄嬌慣,竇王爺不是一度害怕她嫁不出去要留她在府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