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蘇清歡說完，看著她淚水漣漣的模樣，陸棄的心像浸在酸水之中，酸澀而柔軟。</br> 他抽出她的帕子替她拭淚，笑道：“傻瓜，你愛吃醋，我從來都知道。不用你那么大度，也不用對自己要求那么苛刻。我是男人，總要比你做得多一些，否則，我情何以堪？”</br> “對不起，對不起。”蘇清歡撲到他懷里，抽泣著道，“我一想起師叔祖跟我說話的落寞樣子，想起我們也可能變成那樣，心里就難過得不得了。我錯了，我不應該那樣跟你說話。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重新跟你說！”</br> “好了，你真沒錯，至少我沒覺得你做錯了，別哭，哭得我心都亂了。”</br> 蘇清歡從他懷里抬起頭來，水洗過的眸子格外黑亮，看著他，無比認真地道：“如果那日真發生了什么，我會很難受，也會很介意。但是我會和你一起面對，請你包容我，等我能邁過去這個坎。無論發生什么事情，只要你愛我，只要你不是出于本心，而是始終珍惜我們的感情，我就會原諒你。除去感情之事，哪怕你被千萬人指責，你也要記住，我愿意陪著你承擔這一切——你錯了，我陪你挨打，你對了，我陪你等待公道。”</br> “傻呦呦。”陸棄把她緊緊摟到懷里，淚盈于睫，“你不用這么懂事……”</br> 懂事得令他心疼。</br> 這世間，唯有一個她，能讓他百煉鋼化為繞指柔，能讓他流下男兒淚。</br> 等到兩人都平靜下來，陸棄喂了蘇清歡半杯溫蜜水，看著她眼圈紅紅的樣子，忍不住調侃：“是不是在營帳里待不住了，所以故意誆騙我放你出去。”</br> 蘇清歡過了那股勁，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沒好氣地道：“是又怎么樣？你敢不放嗎？”</br> “不敢，不敢。”陸棄連聲道，“不過，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給的‘尚方寶劍’，出去拈花惹草？”</br> “你不是那樣的人。”蘇清歡很肯定地道。</br> “不怕萬一？”</br> “不怕。”蘇清歡看著他，忽而展顏一笑，“真有萬一，我可以言而無信啊。就算天打雷劈，又怎么樣？”</br> 總好過心碎一地。</br> 陸棄拉下臉，斥責道：“口無遮攔！再敢胡說八道，掌嘴信不信？”</br> “信。”蘇清歡笑嘻嘻地拿起他寬大的手掌枕在臉頰之上，感受到掌心常年握劍磨出來的粗糲，肌膚微熱而疼，心底感受到的，卻是踏實和穩妥。</br> 顛沛流離，擔驚受怕，這樣的日子曾讓她沮喪；但是現在她想明白了，有他在身邊，就是最好的日子。</br> 陸棄愛憐地摸著她，他的小娘子，聰明剔透，堅韌獨立，卻從不失寬和溫柔。</br> 她是此生上天賜予他的最好禮物。有了她，這世界都沒有那么晦暗陰沉。</br> 第二天，陸棄便解了蘇清歡的禁足令。</br> 軍中自然傳聞是蘇清歡服了軟，將軍本來就氣短，也舍不得，順水推舟地答應了。</br> 無論如何，緊張的氣氛終于得到緩解，將軍不再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也不再動輒就讓大家多操練一個時辰，喜大普奔。</br> 蘇清歡晚上情緒激動，哭得眼睛有點腫，便想緩一天去軍醫處，可是有士兵出了意外，令狐大夫讓人叫她，她妝也沒化，只把頭發扎了倆麻花辮，頂著兩只腫眼睛就匆匆趕過去。</br> 有士兵被馬蜂圍攻，從了望臺上失腳跌落，昏迷不醒。</br> 蘇清歡初步判斷是肋骨折斷刺傷了肺葉，簡單準備后，行了三個多時辰的復雜手術。</br> 士兵命保住了，她出來就天旋地轉，華麗麗地暈倒了。</br> 其實也并不是她虛弱到這種程度，而是早上就沒來得及吃飯，餓昏了。</br> 被令狐大夫掐人中掐的皮都破了，蘇清歡終于醒來，在眾人的圍觀之中，怒吃三大碗面條。m.</br> 溫雁來笑道：“看夫人吃得如此香甜，我都覺得腹中饑餓了。”</br> 南星忙道：“我這就去熬粥。”</br> 多年來，溫雁來只能吃流質和半流質的事物，而且需要特別軟。</br> 蘇清歡抬頭道：“面條也可以，煮的爛乎些，不足周歲的孩子都能吃，你家公子也吃得。”</br> “那就煮面去吧。”溫雁來道。</br> “還可以加點雞湯。”蘇清歡吸溜了一口面條又道，“他雖然很虛弱，但是不是什么都不能吃。不吃怎么能身體好？”</br> 南星應聲而去。</br> 令狐大夫看她盤腿坐在榻上，形象全無，嫌棄道：“將軍這是禁了你的食嗎？”</br> 蘇清歡開玩笑道：“一天只給一碗粥。”</br> 結果這話傳出去就成了真，加上蘇清歡腫著眼睛的鬼樣子，眾人腦補出了一場虐戀大戲。</br> 一時間，陸棄收到了很多腹誹，畢竟軍中漢子粗糙，但是疼媳婦還是遠遠高于平均水平的。</br> 當然，這都是后話。</br> 吃完飯，感覺被掏空的身體重新恢復了力氣，蘇清歡這才放下碗筷，看著溫雁來問道：“剛才嚇到了你了沒？”</br> 她指的是手術時候他在旁邊觀摩，害怕第一次他受到沖擊。</br> 溫雁來卻依然是溫潤清和的模樣，笑道：“夫人神乎其技，倘若有機會，真想請夫人去神醫谷做客，讓神醫谷眾人也開開眼界。”</br> 蘇清歡謙遜道：“術業有專攻，我們其實分屬不同的領域罷了。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愿意去神醫谷見識見識。”</br> “歡迎至極。”溫雁來道。</br> 令狐大夫趕蘇清歡：“行了，快回去吧。這個鬼樣子出來給將軍丟人現眼的。”</br> 蘇清歡翻了個白眼，嘟囔道：“您這過河拆橋也太快了。”</br> “小兔崽子，誰過河拆橋？”</br> “我我我……”蘇清歡抱頭鼠竄，周圍笑聲一片。</br> “夫人，奴婢就說讓您多少抹點粉。”回去的路上，白蘇埋怨道。</br> 現在還不知道眾人都怎么想的。</br> 蘇清歡渾不在意地道：“救人如救火，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今日這情形太兇險了，再晚一會兒，后果都不敢想象……你想干什么？”</br> 前面不遠處，程宣站在路中，似笑非笑地看著蘇清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