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將與幕僚們往往互相看不起：前者覺得后者心機深沉，舌燦蓮花，沒有什么真本事；后者卻覺得前者空有蠻力卻無腦，令人鄙夷；因此雙方互相詆毀的事情，也時常發(fā)生。</br> 華先生剛剛被人抬到賀長楷院子里要去告狀，就聽他如此肆意辱罵自己，氣得渾身顫抖。</br> 蔣將軍將軍行軍打仗，勇猛無比，賀長楷十分喜歡他，所以問清了事情始末后，大罵他一頓，還是答應下來，替他跟華先生求和。</br> 在賀長楷這個精鋼直男看來，不過是一個不記名的侍妾，就像一匹馬一樣，是可以隨便送人的。</br> 不，甚至地位還遠遠不如他的寶馬。也就是稍微受寵點兒的阿貓阿狗罷了。</br> 蔣將軍若是看上了小妾，直接跟華先生討要就沒事了；但是當兵的心粗，氣血又旺，一時情動，管不住褲襠里的那點兒玩意，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br> 子嗣為大，既然已經(jīng)有了蔣將軍的孩子，那這小妾還是得送給他，不能斷了別人子嗣。</br> 這種考量之下，賀長楷出面了。</br> 原本氣到發(fā)抖的華先生答應得很痛快，不僅把那小妾送了蔣將軍，還讓他的妻子陪嫁一份嫁妝。</br> 因為陪嫁之物，賀長楷也讓上官王妃打點了一份。</br> 上官王妃便知道了這件事情，到底女人心思細，她事后婉轉(zhuǎn)隱晦地提醒賀長楷，這事情怕是處理的不夠妥當，應該補償黃先生兩個侍妾。</br> 賀長楷懶得管后院這些雞零狗碎的事情，便讓上官王妃全權處理，后來事情結束后聽她提了一句，也沒放在心上。</br> 之后他便忘了這件事情，今日話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便順嘴問了一句。</br> 華先生繼續(xù)道：“那些都是后院瑣事，不值一提。事情過了就過了，以后也不必提。王爺千萬別放在心上，反倒讓我難安。”</br> “對，對，都是小事，不值得傷和氣。你沒放在心上就好，蔣沖那個人呢，沒什么壞心眼，就是管不住褲腰帶，我給他擦了多少次屁股了。罷了罷了，不提他，你繼續(xù)說。”賀長楷擺擺手道，心想果然女人愛胡思亂想，上官王妃怕華先生介懷，哪里至于？</br> 以后不能聽后院婦人的了，幸虧本來他也沒怎么聽，否則真的是庸人自擾。</br> 華先生正色道：“在您心中，把秦將軍當成親兄弟一般，把蘇夫人當成弟媳婦，這是您的寬厚。您覺得蘇夫人受辱等同于將軍受辱，將軍受辱等同于您受辱，這是您重情。但是王爺——”</br> 他話鋒一轉(zhuǎn)因此有些激烈起來：“您這樣想，是您對將軍好。但是將軍即使知道，您與他想的一樣；他也更該知道，君臣有別，他不應該跟你如此說。您主動愿意做到是一回事，他為了私情，罔顧大局，又是另外一回事！”</br> 賀長楷半晌沒有說話，心里顯然是有點兒意動的。</br> 但是多年兄弟情誼，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撼動，所以他道：“鶴鳴是沒有把我當旁人，他沒有什么壞心思，我知他甚深，他數(shù)次救我于危難，對我一片赤子之心。我不可能懷疑他，不管什么時候！”</br> 華先生道：“王爺宅心仁厚，實乃我們這些人的福氣。但是您想一想，你和秦將軍多年，兄弟感情甚篤，現(xiàn)在卻是不是有了隔閡？您與他說話的時候，是不是要額外考慮蘇夫人，害怕他因為蘇夫人跟您生氣？說起來，因為蘇夫人，他跟你鬧起來，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后肯定也會發(fā)生很多次！”</br> 看起來，賀長楷并不好忽悠。</br> “他就是這么個倔驢脾氣，如果真有壞心，他就會陽奉陰違，口蜜腹劍，怎么會如此直接？”賀長楷還是很堅持。“我比先生更了解鶴鳴，他一心助我成事，但自己胸無大志，對江山，對權勢都沒有什么興趣。”</br> “秦將軍對江山?jīng)]有興趣，可是他現(xiàn)在做的事情能毀了您的江山。”</br> “華先生慎言！”賀長楷勃然色變，甩袖道。</br> 華先生卻絲毫沒有因為他的生氣而退縮，不卑不亢地道：“王爺不要忘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屈辱，您才走到今日這步。您唾面自干，世子小小年紀就要忍辱負重，進京為質(zhì)……咱們籌備多年，只為一雪前恥，難道您能眼睜睜的看著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嗎？您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多年努力，毀于婦人之手嗎？”</br> 他舒緩了口氣，苦口婆心地道：“王爺，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經(jīng)不起任何閃失。秦將軍對您的忠誠，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也不敢挑撥。但是蘇夫人已經(jīng)是我們前進路上的阻礙，以后更是隨時會造成危機。您敢想像，將來您揮軍北上的時候，秦將軍因為她的緣故，可能臨陣退縮的情景嗎？王爺！您不該婦人之仁！不過是個女人而已！”</br> 賀長楷被他步步緊逼，不由怒道：“你挑撥我兄弟關系在前，現(xiàn)在又慫恿我殺弟媳，到底是何居心？”</br> 華先生撩袍跪下，慨然道：“我追隨王爺十二年，對王爺之忠心，天地可昭！為了您的大業(yè)，為了二十萬將士，為了這天下一萬萬百姓，請您決斷！”</br> “不可能！”賀長楷斷然拒絕，“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殺蘇氏。于私來說說我弟媳，鶴鳴愛重她，我就不能動他。于公，他是鶴鳴的心頭肉，我若是動了她，我們兄弟都沒得做，是自斷臂膀！”</br> 一直到現(xiàn)在賀長楷的理智，都還是在線的。</br> 他是知道，蘇清歡對陸棄來說很重要，不能輕易動。</br> 但是實際上，他對這種重要性，還是低估了。</br> 現(xiàn)在的一切應答，都沒有超過華先生的預計，最多只是在他的集中設想中，循著其中一個方向發(fā)展。</br> 他對賀長楷，實在太過了解。</br> “王爺，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并沒有讓你殺蘇夫人，正如您所說，怕是會逼反秦將軍，影響大業(yè)；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br> “你說。”賀長楷面色稍緩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