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猛抬眼看著她澄澈冷靜的眼神,忽而心虛,囁嚅著道:“夫人,都怪我……”</br> 蘇清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口氣嘲諷:“怎么能怪羅將軍呢?誰知道朝廷要拿我,還會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呢?我竟然不知,何時開始,朝廷竟然還忌憚天狼地虎軍,要用這樣的手段才能帶走我。”</br> 羅猛猛然色變。</br> 是了,又沒真的造反,陸棄能抗旨,可是也只有一個陸棄!</br> 如果此刻朝廷之人真有圣旨,那他肯定不敢抗旨。</br> 錯了錯了,這里竟然漏算了。</br> 他心虛地抬頭看著蘇清歡,她明了一切的眼神,似乎是在無聲的嘲諷。</br> 她看穿了!羅猛知道,她定然想明白了!</br> 他終于明白華先生百般囑咐他,說蘇清歡聰明狡黠,千萬不要信她的話,也不要被她套話的原因。</br> 她到底是剛才這種兵荒馬亂之中想明白的,還是更早之前就明白,羅猛不敢想。</br> 此刻他懷里還揣著蘇清歡讓他送出去的那封信,就像一團烈火般灼燒著他的前胸。</br> 他對不起蘇清歡,被她這樣冷靜明亮的眼神盯著,仿佛被扒光一般,無地自容。</br> 慚愧之下,他甚至忘了繼續假裝中毒掩住小腹。</br> 蘇清歡輕笑一聲,蹲下身子,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如果因為鎮南王遷怒我,你殺了我,我可能都不會像現在這樣痛恨你們。我萬萬沒想到,你們竟然勾結朝廷,回去告訴賀長楷,秦放所有的秘密,我都知道。他不仁,我不義!”</br> 羅猛猛地睜大眼睛,愧疚什么都被拋到了爪哇國,急忙道:“夫人,你不能如此!”</br> 蘇清歡勃然色變,聲音冷厲,眼神懾人:“只許你們恩將仇報,不許我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回去告訴賀長楷,我會讓他后悔的!”</br> 做了壞事,總要付出代價。就算為了陸棄,她不可能真正泄露什么,也要讓賀長楷嘗嘗寢食難安的滋味。</br> 她一次次地付出太多,讓這些人以為,她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以為把她送到刀尖,她還要護著他們!</br> 她就算是軟柿子,也只有陸棄能捏!</br> 可是,他要是真敢捏,她和他也完了!</br> “所以,”她像變臉一樣,又盈盈笑道,“我給你機會,一個月內,我會閉緊嘴巴,比蚌殼還緊。讓賀長楷救我出來,否則,我就讓他的千秋大業變成春秋大夢!”</br> 特么的,不這樣罵一場出出心里的惡氣,她就不叫蘇清歡!</br> 人善被人欺,蘇清歡,你要記住這教訓!</br> 她要付出代價,她很清楚;即使皇上不會怎么她,程宣也絕對不會放過她。</br> 不讓她死,也會讓她脫層皮,蘇清歡此刻嚴陣以待。</br> “還有,白芷若是出事,你想我會做出什么?我保證比你們想象到的最壞結果,更讓你們恨得咬牙切齒!”</br> 這般說完,她站起身來,對地虎軍眾人道:“如果我這個將軍夫人,對你們還有一點威信,那聽我的話,任何人不可追擊,老老實實回邊城去,如實稟告!就說我被朝廷的人帶走,將軍會有處置。任何人,不得追擊,不得拼命。你們的命,是為了在戰場上馬革裹尸,為國為民,決不能無謂犧牲!我是皇貴妃親女,她絕不會要我性命,最多,”她微微一笑,“孩子不聽話,打罰兩頓便是。我忍著不哭,但是你們任何人,都別讓我為你們哭。我會回來,咱們有再會那日!”</br> “夫人!”</br> “夫人!”</br> 蘇清歡擺擺手:“諸位再會!”</br> 然后她傲然對那太監道:“我要坐我的馬車,你讓你的人趕車便是。”</br> 說完,她頭也不回,步履堅定的往馬車上走去,無懼無憂。</br> 馬車被幾百人團團圍住,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身影中。</br> 而所有護送的侍衛,還都喪失了戰斗能力,悲憤到了極致,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蘇清歡在眼皮底下被人帶走。</br> 羅增慢慢挪動羅猛身邊,低聲耳語:“將軍,咱們的任務,也算順利完成了。”</br> 羅猛愧疚難忍,道:“我這事情做的,就是恩將仇報。有朝一日,大業既成,我在蘇夫人面前,我一定自絕以謝她。”</br> 羅增慌亂道:“將軍,您可千萬別這么想。”</br> 羅猛看了一眼悲憤的地虎軍諸人,長嘆一聲道:“我追隨王爺十幾年,一直對王爺惟命是從,從未質疑過他的任何決定。然而今日我卻想,羅增,我是不是做錯了?”</br> 羅增想要開解他,卻被他用手勢制止。</br> “羅增,夫人看穿了一切。”羅猛道。</br> 羅增大驚:“那怎么可能?將軍您別多想,蘇夫人若果真看穿,能不讓地虎軍的人回去送信嗎?”</br> 羅猛苦笑:“你當這些人為什么擁護她,甚至愿意為她去死?因為她真的心疼他們,舍不得他們。夫人機敏無雙,心思之靈巧,心地之善良,行事之大度,我從未見過任何其他女子,能出其右!”</br> 羅增不解。</br> 羅猛道:“之前如果她說破,我難免要帶人與地虎軍的兄弟一場惡戰;如果今日說破,她也怕朝廷或者我殺他們滅口。所以緘口不提,只讓他們回去說,她是被朝廷的人帶走的。”</br> “那我們怎么辦?”羅增的眼神中,是深深的震撼。</br> 他萬萬沒想到,蘇清歡已經在不動聲色間,識破了一切。</br> “總要成全她的心意。”羅猛悲痛地掩面道,“如果夫人或者她腹中孩子出了任何事情,我萬死難辭其咎!”</br> 白芷回來,不見了蘇清歡,上馬就去追。</br> 羅增要去追她,羅猛擺擺手:“算了。”</br> 他們還沒有恢復體力,一眾人等都還癱軟的狀態。</br> 羅增道:“萬一她回去報信……您不是說,蘇夫人早就知道了嗎?”</br> 言外之意,白芷說不定也知道這一切,要是回去告訴陸棄……</br> 羅猛搖搖頭,不讓他再說下去。</br> 現在他不想再想這件事情,只想趕緊回去交差。</br> 眾人都過了大半天才恢復體力,地虎軍不少人想去追,卻被羅猛攔住。</br> “你們都回去給將軍送信,我回去給王爺回稟……”</br> 不對,羅猛忽然想起察覺到哪里不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