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急不可耐地出去,卻發現明珠躺在擔架之上,面色蒼白如紙,旁邊的白蘇也吊著胳膊,顯然受傷了。</br> “你們這是怎么了?”她大驚,匆忙拾級而下。</br> 白蘇跪倒在地:“夫人,奴婢回來了。”</br> “沒事了,快起來。”蘇清歡扶起她來,看著她滿眼愧疚,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把眼淚收回去,我不愛看你哭。倒是你和十八姑娘,這是怎么了?”</br> “我傷了腿,白蘇為了救我傷了胳膊。”明珠開口道,“是我拖累了她。”</br> 白蘇忙道:“十八姑娘客氣了。夫人別擔心,十八姑娘和奴婢都沒有大礙。倒是您——”</br> 她伸手想摸摸蘇清歡的肚子又不敢,滿眼淚水看著她。</br> 一去數月,恍如隔世。聽到蘇清歡被帶走的消息,她覺得如遭雷擊,撇下羅淺就匆匆往京城趕去。</br> 一路上,無數懊悔,無數懼怕,終于在見到蘇清歡之后,心頭重石落地。</br> “沒事,她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蘇清歡拉起她的手放到肚子上道,“白芷,你帶人去收拾個院子出來給,給十八姑娘住。”</br> 按理說,明珠已經匆匆嫁給蔡老板,該稱一聲夫人;可是她自稱十八姑娘,白蘇那么有分寸的人都改了稱呼,可見是真有什么變故。</br> 她不太敢想。</br> 那邊,侍衛對陸棄道:“白蘇姑娘說,她和明姑娘在路上遇到了山賊,被春茂侯所救。春茂侯此次來,是護送她們的。”m.</br> 不管怎么說,白蘇都是秦府的人,于情于理,陸棄都已經出去見見表示感謝。</br> 蘇清歡聽見后道:“你去招呼春茂侯,好好謝謝她。我先給她們兩個看看傷。”</br> 陸棄點頭出去。</br> 明珠和白蘇的傷口都得到了很好的包扎,說是穆臣身邊帶了大夫。</br> “你的事情,我們在路上都聽說了。”明珠道,“這次,秦放為你,真是不惜與天下為敵了。”</br> 她的眼中閃過欽羨之色。</br> 蘇清歡握住她微涼的手:“什么與天下為敵,只是被逼到無路可退罷了。但凡能有其他選擇,哪里能到今天的地步。”</br> “鎮南王現在估計恨毒了你。”</br> 蘇清歡冷笑一聲:“我什么都沒做的時候,他不是也想把我送入虎口?現在情形還能怎么壞?既然你都知道了,咱們不提這些。你怎么會和白蘇在一起?家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br> “我不想再說一遍,”明珠幽幽地道,露出自嘲的神色,“我是沒你的福氣,選來選去,不過從一攤爛泥跳到了另一攤爛泥中。”</br> “你先好好歇著吧。”</br> 蘇清歡見狀也不敢再問,留下白芷伺候她,拉著白蘇離開。</br> 許久未見,又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兩人自是都淚水漣漣。</br> 提起明珠,白蘇也感慨連連,恨聲道:“十八姑娘好好的官家姑娘,即使是二嫁,何至于嫁給那么個玩意兒!都是當時一時激憤,做錯了選擇。”</br> 原來,明珠到山東親戚家過年,本想避開京中的熱鬧和親戚相見時可能的尷尬,但是不想到了山東,離了明唯的庇護,還沒到過年,就被人指指點點得更厲害。</br> 明珠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但是又不能立刻收拾東西回去。</br> 這時候,蔡老板去了,溫聲細語的安慰,給了她許多溫暖。</br> 最脆弱的時候,腦子容易進水。很不幸,明珠沒有幸免于難。</br> 金香園的生意到處都是,蔡老板帶她視察店鋪,山東各地的掌柜前來報賬。</br> 他一把算盤,手指紛飛,賬目清清楚楚,有理有據,說得一些老掌柜都無地自容。</br> 那瞬間,明珠覺得他魅力爆棚,立時被圈粉。</br> 要能力有能力,要溫柔有溫柔,除了出聲低些,明珠覺得自己遇到了自己的陸棄。</br> 沒錯,自從見了蘇清歡和陸棄相處之后,她就一直覺得,如果有個男人,能冷對萬千人,唯獨對自己溫言軟語,那就是她的幸福所在。</br> 可是,她忘了有種人,擅長演戲,天生就是戲子。</br> 她不顧一切,迅速把自己嫁到了蔡府。</br> 結果認親之后,蔡老板竟然指著自己的姨娘對她道:“姨娘生養我不容易,你也給姨娘磕個頭吧。”</br> 這事情,對于大家閨秀明珠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br> 她堂堂一個主子,怎么能給奴婢下跪磕頭?</br> 她當即甩袖而去,心中開始后悔。</br> 都說商家沒什么規矩,果然如此!給姨娘磕頭認親,這事情若是傳出去,非但她明珠,整個明府都會淪為京中的笑柄!</br> 為此,蔡老板一個月都沒進她的門。</br> 明珠想和離,但是剛跟明唯叫囂斷絕關系嫁入這里,轉眼就要成為棄婦,明珠沒有臉那樣做。</br> 所以她忍著,熬到一個月后,她甚至想著,如果蔡老板給她認錯,她就放過這件事,再也不提。</br> 一個月后,蔡老板不知道在誰的勸說下,終于進門了。</br> 他也道歉了,雖然不太誠摯。</br> 明珠強忍著怒氣勸說自己借坡下驢,可是原諒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蔡老板道:“我姨娘生養我不容易。你就是不能給她磕頭,行個禮總行吧。轉身就走,把我的臉面放在何處?”</br> 他口氣十分委屈,并沒有氣勢洶洶算賬的意思。</br> 明珠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他不是壞,只是受到的教養有問題,于是耐著性子想跟他解釋下,姨娘到底算什么身份,為什么她不能跪,也不能行禮。</br> 結果她還沒開口,就聽蔡老板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太壞,怪不得云揚一直不喜歡你。”</br> 明珠如遭雷擊,看著他,半晌都沒有說話。</br> 蔡老板看她表情,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卻不想認錯,低聲道:“女子還是乖巧柔順些好。你是大家閨秀,更不要學那市井婦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絲毫不講禮數。”</br> 他自認為口氣已經很好,不想明珠站起來,冷笑道:“原來是我不講禮數,原來是我脾氣太壞。既然如此,那就和離!”</br> 有些傷疤,決不許人碰。滿腔熱血愛錯人,傷痕累累,卻被這般隨意地詆毀,明珠再也不猶豫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