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心里卻不敢放松。陸老王妃的“冷臉”的稱呼，帶著長輩的寵溺；而上官王妃不等介紹，就已經(jīng)親熱的喊著“弟妹”，示好之意是很明顯的。</br> 只言片語，都透露出心機。</br> 陸棄面無表情地道：“姨母和王妃舟車勞頓，先進府里歇歇?！?lt;/br> 一句“姨母”，一句“王妃”，已經(jīng)區(qū)分得很清楚了——他承認陸老王妃這個姨母，卻不愿再和賀長楷兄弟相稱。</br> 這句話出口，上官王妃的臉色就有些變了。但是陸老王妃臉上卻絲毫看不出異常，伸手給蘇清歡道：“來，丫頭，扶著我。老了老了，腿腳不好用，這走路的時候，膝蓋疼得厲害?！?lt;/br> 蘇清歡乖巧地上前扶住她，笑盈盈地道：“我那里有膏藥，回頭給姨母試試，雖不一定有用，但總不能治壞了。”</br> 陸老王妃笑道：“果然是個精明的丫頭，知道我要開口討要，趕緊表態(tài)先做個好人。”</br> 她身邊的一個嬤嬤湊趣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蘇夫人端莊大方又不失聰敏靈動，和您年輕時候，那是一模一樣。不說是您外甥媳婦，說是外甥女，老奴也是信的?！?lt;/br> 蘇清歡忙道：“嬤嬤過獎了?！?lt;/br> 陸棄不耐煩她們這些客套，拉過蘇清歡，道：“陳嬤嬤，你扶著姨母。她初初懷孕，又最冒失，別閃著姨母?！?lt;/br> 蘇清歡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女人的事情，男人不要插嘴。</br> 陸老王妃卻驚喜地道：“清歡有身孕了？幾個月了？”又對上官王妃道，“真真該打，我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回頭得好好找?guī)讟酉駱拥臇|西出來，給孩子預(yù)備著。”</br> 上官王妃忙附和，道：“我看清歡步履輕快，這一胎定然是個兒子?！?lt;/br> 陸棄冷哼：“像你生過似的。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是個女兒?！?lt;/br> 上官王妃臉色頓時漲成豬肝色。</br> 蘇清歡拉了拉陸棄，不喜歡他當(dāng)著眾人面說話如此刻薄，便道：“多謝王妃吉言，我也盼著是個兒子，將來子承父業(yè)。”</br> 上官王妃臉色略緩。</br> 陸老王妃道：“投生在咱們家，不管兒子還是女兒，都是矜貴的。我就喜歡女孩，多貼心孝順，可惜我這輩子，就這兩個皮猴子?！?lt;/br> 皮猴子當(dāng)然指的是賀長楷和陸棄。</br> 終于走到了給陸老王妃準備的院落中，蘇清歡和陸棄一起，給陸老王妃行了跪拜大禮。</br> 陸老王妃拿出一套滿綠的翡翠頭面送給蘇清歡，對上官王妃道：“我這套東西，是當(dāng)年我婆婆給我的。你也別說我偏心，咱們云南什么好翡翠都有，你不缺，所以我就給清歡了。”</br> 上官王妃忙道：“兒媳就算拈酸吃醋，也得分清里外不是？清歡是個招人疼的，我這里也有好東西要送給她呢！”</br> 說著，忙讓人也送上一副紫翡頭面，也是上等難得的極品。</br> 陸老王妃很滿意地道：“這不是你那一年生辰，我給你的嗎？”</br> 上官王妃掩唇笑道：“兒媳正是借花獻佛呢！”</br> 蘇清歡看看陸棄，給兩人行禮謝過，奉上了自己準備好的針線。</br> 儀態(tài)無可挑剔，多余的話一句沒有。</br> 她們的來意，她很清楚；但是事關(guān)她性命，絕不是幾幅頭面就能把往事一筆勾銷的。</br> 她很惜命，不覺得可以用這些來衡量自己的性命。</br> 不過陸老王妃顯然也是個段位極高的，從頭至尾沒有提那件事，只反復(fù)囑咐蘇清歡懷孕注意事項，又對一直像木頭一般站在旁邊的陸棄嫌棄地道：“你出去忙你的，我們娘幾個說話?！?lt;/br> 陸棄道：“我不放心。”</br> 上官王妃勃然色變。</br> 陸老王妃卻罵道：“猴崽子，不放心我！我就是掐死你這混賬東西，也舍不得動清歡一下。多討喜的孩子，配你真真可惜了?！?lt;/br> 陸棄徐徐道：“她在您面前乖巧，其實最是個無法無天又沒數(shù)的。我放心您，不放心她，畢竟她肚子里，還揣著我的女兒?！?lt;/br> 蘇清歡笑著推他：“你快去忙吧，明唯不是來了嗎？去招待他和春茂侯吧，我陪著姨母說會兒話，姨母管束著我，也不能讓我傷了你女兒。”</br> 陸棄卻不肯走。</br> 陸老王妃擺擺手：“走吧走吧，都走吧。我正好也累了想歇歇，人多鬧得我頭疼。晚上你們來請安的時候，再讓清歡多陪我說說話?！?lt;/br> 陸棄帶著蘇清歡離開。</br> 等他們走出院子，上官王妃一臉復(fù)雜地道：“母妃，妾身看著鶴鳴的意思，好像并不想和好……”</br> 陸老王妃重重拍著炕幾道：“和好什么？你男人要殺動他娘子，現(xiàn)在才知道他娘子肚子里還揣著個小的。但凡有點血性的男人，這事都沒完。而且現(xiàn)在你對著誰？對的是西夏人聞風(fēng)喪膽的戰(zhàn)神！我就去庵堂給你們那早去的父王念了幾天經(jīng)，你們就這般給我任性妄為。這事要是無法轉(zhuǎn)圜，去了九泉之下，我也無顏見鎮(zhèn)南王府的列祖列宗！”</br> 上官王妃告罪，行禮垂頭不敢應(yīng)聲。</br> “罷了罷了，你起來?！标懤贤蹂鷩@了口氣，擺擺手道，“男人在外面的事情，也不跟你商量。這事情與你無關(guān)。但是你給我沉住氣，你男人做了蠢事，你今日來就是替他讓人出氣打臉的，委屈也得受著，辦好了這件事，回去讓他哄著你，給你陪小意！”</br> 上官王妃忙道：“妾身不敢。妾身為王爺，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委屈。妾身今日沒沉住氣，請您降罪。”</br> “讓你起來你就起來?！标懤贤蹂?，“手心手背都是肉。最該死的就是那華先生，五馬分尸亦難消我心頭只恨。好好的兄弟，生生被他挑撥的……好在我看清歡這孩子，眼神清明，應(yīng)該不是是非不分?！?lt;/br> “可是妾身看著，提起這件事，她根本避而不談，并不像是希望和好的意思？”</br> “你要是她，心里不恨？差點就一尸兩命，撕碎了你男人也應(yīng)該！”陸老王妃柳眉倒豎，露出些年輕時候的霸氣，“所以別再給我露出那種愚蠢的神情，打完你左臉，你給我把右臉伸出去！要記住，你是來干什么的！”</br> “是，妾身多謝母妃提點！”上官王妃恭恭敬敬地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