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自己同情周濟(jì)，卻不想強(qiáng)迫別人也改變，于是低頭沉默不語。</br> 周濟(jì)冷笑一聲：“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又沒有三頭六臂，你們個個避如蛇蝎，真是腦子有病。”</br> “放屁！”陸老王妃怒罵道。</br> 上官王妃忙上前替她順氣，道：“母妃您不要動怒，身體要緊。”</br> “我早晚要被他氣死。”陸老王妃道。</br> 賀長楷開口道：“小舅舅，我和鶴鳴，還有……弟媳，先陪你回去見一趟小舅母。”</br> 周濟(jì)冷笑一聲：“你也去？不用了，還是留在這里孝順你母妃吧。我早就知道，你們都是冷血的，比外人還不如。你根本就不是想跟我去看你小舅母，你是想和鶴鳴在一起。你們都當(dāng)我在外漂泊，什么都不知道，我其實比誰知道得都清楚。”</br> 賀長楷臉色有些變了，似乎用了很大氣力才控制著沒發(fā)作。</br> 他久居人上，哪里受過這樣的擠兌？就算陸棄和他鬧僵的時候，也就事論事，不敢如此說話。</br> 周濟(jì)繼續(xù)道：“你們根本不屑于見她，她也不需要你們拜見。”</br> 陸棄道：“表兄，你后日就要啟程，事情太多，我?guī)е鍤g過去就是。”</br> 蘇清歡想，陸棄其實最心軟，在他心里，始終把賀長楷當(dāng)成父兄，舍不得他下不來臺。</br> 可是周濟(jì)不接受這樣的打圓場，連陸棄一鍋懟了。</br> 他冷笑連連：“你也不是好東西。我憐惜你，你卻從來不想著體諒我！你當(dāng)我愿意讓你去見她？還不是因為你媳婦的緣故？”</br> 陸棄面無表情。</br> 蘇清歡道：“小舅舅，不是這樣的。將軍不善言辭，但是許多事情都記在心里……”</br> 這樣對陸棄來說確實不公平。</br> 陸棄拉住她，不讓她繼續(xù)說。</br> 蘇清歡深吸一口氣，道：“眼下還是趕緊去看看小舅母吧。她之前三個孩子沒留，現(xiàn)在懷孕也很兇險。”</br> 周濟(jì)卻反悔了，開口道：“你們先等著，我回去跟她說一聲，她怕見生人。還有，七姐——”</br> 他看著陸老王妃，笑得凄然：“她和我一樣清楚，你們不可能承認(rèn)她；但是這么多年，她一直倍感內(nèi)疚，覺得因為她的緣故，我與你們有了隔閡。所以我本來想著，來這里住幾天，寬寬她的心。但是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我得陪著她，她現(xiàn)在是最需要我的時候。無論你們怎么看，我們兩人過得好就行了。”</br> 人情冷漠淡薄，他的幸福，終究抵不過她的名聲要緊。</br> “她本來就應(yīng)該感到慚愧，若不是因為她，你怎么會到今日，需要四處漂泊，不敢見人？”陸老王妃心痛道，“你是陸家的嫡子，就算陸家式微，你也不至于淪落至此！”</br> “七姐腦子里裝滿了功名利祿，心機(jī)算計。”周濟(jì)一臉失望，“這件事情，我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了，可是……”</br> “我裝滿了功名利祿，心機(jī)算計？”陸老王妃聲音驟然拔高，“沒有這些，這兩個孩子現(xiàn)在早就尸骨無存！你當(dāng)就你一意孤行是真性情，是偉大？我也想快意恩仇，想替姐姐報仇，可是大家一起死嗎？”</br> 鬧成這樣，蘇清歡心里很不是滋味。</br> 她拉了拉陸棄，眼神示意讓他說話和從中調(diào)停。</br> 陸棄本不想開口，見狀斟酌片刻，道：“不管是姨母還是小舅舅，都為我付出許多，我都記得。小舅母的事情，也不是今時今日才有，我們維持現(xiàn)狀吧。姨母別拆散她和小舅舅，小舅舅也不要執(zhí)著于我們的接納了。”</br> “我真要拆散他們，還用等到今天？”陸老王妃眼神灼灼，氣勢逼人。</br> “十幾年都過來了，我現(xiàn)在還在乎什么接納不接納？”</br> 蘇清歡見氣氛實在尷尬，便開口道：“小舅舅，您還是先回去看看小舅母吧。我擔(dān)心她懷孕了，心思又重，容易出危險。”</br> 周濟(jì)深吸幾口氣，恢復(fù)了來時的嬉皮笑臉，又是滿不在乎的模樣，對陸老王妃拱手道：“七姐，我先回去看她了。我從小就混不吝，跟我生氣，犯不著。鶴鳴真找了個好媳婦，有人情味。”</br> 說完，他揚長而去。</br> 陸老王妃一陣胸悶，陳嬤嬤忙取來護(hù)心丸給她服下。</br> 陸老王妃精神不濟(jì)，把除了陳嬤嬤以外的所有人都攆走，在房間里生悶氣。</br> “蘇丫頭今日向著他說話，你看看他蹬鼻子上臉的模樣！”她生氣地道，“就她一個菩薩？她哪里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若是出去，讓她被人指指點點試試！”m.</br> 陳嬤嬤替她斟茶，道：“您身體不好，不能生氣。蘇夫人是晚輩，年紀(jì)輕，您慢慢教吧。”</br> “別的倒也罷了，我就怕她這么心軟，日后撐不起后院。”</br> 陳嬤嬤默默地垂首站在一旁，心想陸老王妃歲數(shù)大了，被人捧著太久，現(xiàn)在真是聽不得意見了。</br> 蘇清歡說得哪里不對？她悲天憫人，自有處世準(zhǔn)則，確實與這些心狠手辣的貴婦格格不入。但是她處事果斷，心底清明，又有幾個比得了她？</br> 至少，上官王妃就差遠(yuǎn)了。</br> 再說，陸棄的后院，難道是王爺?shù)暮笤簡幔?lt;/br> 蘇清歡管好她自己就是管好后院了。</br> 但是這些她都沒法說，只能說些“兒孫自有兒孫福”之類寬慰開解的話。</br> 蘇清歡回去后問陸棄：“我剛才是不是頂撞姨母了？”</br> 她真不是有意的，但是就是情緒上來，有些控制不住。同為女人，誰不知道血脈相連的可貴，何必為難女人呢？</br> 那個孤零零在客棧中懷著忐忑心情等待相公歸來的女人，何其可憐？</br> 陸棄道：“不打緊，你說得有道理。”</br> 蘇清歡：“……鶴鳴，雖然我覺得不管什么蠻夷什么中原人都一樣，但是我并不強(qiáng)求你們也這么想。”</br> 世俗規(guī)矩如此，她并不想驚世駭俗，只是想自己守住本心。</br> 若連善良也沒有，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本也失去了。</br> “你說得確實對。”陸棄又一次肯定，淺棕色的眸子看著她，“但是呦呦，你知道小舅舅讓你去做什么嗎？”</br> 蘇清歡愣了下后道：“不是去替小舅母保胎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