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這是給我做靴子嗎？”世子被蘇清歡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旁邊針線笸籮里做了一半的黑色棉靴道。</br> “嗯。”蘇清歡掩唇而笑，“你表舅昨晚看到還吃醋了呢！你后日生辰，我給你做了身新衣裳，再做一雙靴子，等過年那會兒，我都快生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動針線。”</br> 世子高興地道：“謝謝娘，您不提，我都忘了生辰。我愛惜著穿，生辰那日穿穿，然后留著過年再穿。”</br> “你過年得穿常服。”蘇清歡嗔道，“長大嘍，第一次見我，假裝乖巧，實則桀驁，我都看的清楚，心里還想著，這小豆丁，還挺厲害；不想轉眼間，你都長成半大小子了。過了這個生辰，你就十歲了。”</br> 并不覺得自己在老去，卻看著孩子一點點兒長大，時間都被小東西們的成長逼走了。</br> “娘，實際上，”世子道，“我是四月生辰，現在已經十歲半了。”</br> 蘇清歡驚訝地道：“我記錯了？”</br> 難道一孕傻三年，她連這么大的事情都記錯了？</br> 不對啊，她記錯了，還有白蘇、白芷呢。</br> 世子苦笑一聲：“娘沒有記錯，只是當年父王這般定的。這事情說來復雜，不提也罷。我一直過這個生辰，但是希望您知道我真正的生辰。雖然，也沒有什么意義。”</br> 聽到他聲音中的黯然神傷，蘇清歡道：“你要是心中難受，就在京中找個寺廟，給她供奉長明燈吧。”</br> 世子的生母難產而死，他的生辰，亦是他生母的忌日，所以他心中難過也是情理之中。</br> “嗯。”世子重重點頭。</br> “后日你生辰，咱們一起出去逛逛？正好我想約司徒夫人出來，回頭請她帶著兩位司徒公子，咱們在外面聚聚吧。總在屋子里，我都快長蘑菇了。”</br> 世子有些遲疑：“您的身子？”</br> “沒關系，等我晚上磨一磨你表舅，讓他放我們出去。但是咱們不帶著他，太拘謹。”蘇清歡笑嘻嘻地道。</br> “好。”</br> 等到世子走后，白蘇忐忑地對蘇清歡道：“夫人，那如意就放在箱籠里嗎？奴婢有些不放心。”</br> “里外幾層侍衛，不打緊。”蘇清歡大大咧咧地道，“腰疼腰疼，我要歪一歪，今日可得了件大寶貝。”</br> 白芷笑著上前替她擺好了迎枕，脆生生地道：“就是咱們大姑娘和世子差的年紀有些大，要不親上加親多好！世子身份高貴，難得心思細膩，又肯真心待人，不知道最后被哪個女子占了便宜嫁給他去。”</br> 蘇清歡哈哈大笑：“咱們是男方，怎么好意思說人家女方占便宜？不過世子真是個好孩子，日后得給他看著，不能找個太差的媳婦。”</br> “說得跟您能做主似的。”白芷撇撇嘴，“世子的婚事，得老王妃和王爺那邊說了算。他和您再親近，您也說不上話。唉，只希望他能有咱家將軍一半的福氣，能娶個有您一半好的女子就行。”</br> “我是做不了主，”蘇清歡不服氣地道，“可是我不能促成，還不能攪黃嗎？我要是覺得不妥當，就壞他們的好事，哼！”</br> “您就不怕把世子拖到年紀大了？”白芷小辣椒嘴皮子利落，“像將軍這么大年紀，別人都快當爺爺了，他剛當爹。世子可別這樣！”</br> 蘇清歡：“……好啊！將軍你都敢編排了，等他回來我告訴他！”</br> “才不是奴婢編排的，”白芷道，“那日將軍和您說話，奴婢可聽得真真切切的，‘真遺憾沒有早點生孩子，想到以后要比她先去那么多年，總是不放心’……”</br> 白蘇氣得過來踩了她一腳：“偷聽將軍和夫人說話，你還理直氣壯了？”</br> 蘇清歡面紅耳赤。</br> 那是床幃之間陸棄說的，也就是說，其實他們翻云覆雨，自己那些叫聲求饒聲，不可描述的為愛鼓掌的聲音，其實她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的。m.</br> 完了，沒臉了。</br> 蘇清歡抓起個迎枕捂住臉，悶聲道：“我想殺了你們兩個滅口！”</br> 白蘇忙道：“她也就是偶然間聽了那么一句，別的都沒聽到的，是不是？”</br> 又被踩了一腳，白芷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奴婢才不聽其他的呢。”</br> 白蘇把話題轉回世子身上，道：“世子這個年紀，確實用不了多久就要考慮起來了。到時候夫人您不放心，可以多給他參考參考；但是恕奴婢多嘴，奴婢覺得，世子對自己的事情有成算，怕是不用您操心。”</br> “對，我是杞人憂天。”蘇清歡笑道。</br> 其實她唯一擔心的，是他太年輕，以至于把婚事當成了籌碼，以后后悔。</br> 人這輩子，說短也短，說長也長，要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相對余生，互相算計，蘇清歡覺得很可怕。</br> 由一柄如意想到他的婚事，自己未免腦補太多，蘇清歡自嘲地想。</br> 過了一會兒陸棄回來，蘇清歡和他說話，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br> 她以半夜的殷勤伺候，終于換得陸大爺松口，同意她帶著世子出去玩半天，只是必須他在后面跟著。</br> 蘇清歡仰天長嘆：“我真的盡力了！”</br> 陸棄邪笑，又動手動腳：“我覺得你還能更努力一些。”</br> 蘇清歡立刻閉上眼睛裝死：“此人已死，有事燒紙。”</br> 結果她被最討厭聽這些話的陸棄狠狠地擰了一把大腿內側的嫩肉。</br> 蘇清歡疼得一顫，肚子跟著動了動，嚇得陸棄一夜都沒睡踏實，深恨自己孟浪。</br> 第二天一大早，陸棄已經出去，蘇清歡被外面的雨聲驚醒，看著昏暗的窗外道：“下雨了？”</br> “下了大半夜呢！”白蘇上前服侍她穿衣，又連聲讓白芷打水來。</br> 白芷捧了盥洗之物，走到門邊氣呼呼地道：“讓開讓開，好狗不擋道！”</br> 外面傳來一個討好又悅耳的聲音：“白芷姐姐早，奴來給夫人唱曲。”</br> 是杜云娘。</br> 蘇清歡眨巴眨巴眼睛，這位聽起來沒有不情愿，反而很高興。</br> “先在外面候著！”白芷沒好氣地道。</br> “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