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一直對蘇清歡含糊其辭,不肯更多給她描述薛太醫和穆嬤嬤死亡狀態,是因為這件事情實在太詭異了。</br> 薛太醫和穆嬤嬤身邊,陸棄安排了幾十個侍衛,日夜輪流守候。</br> 一直以來都平安無事,但是侍衛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無論他們兩個,或者誰單獨一人出去干什么,都有人或遠或近地跟著。</br> 薛太醫和穆嬤嬤習以為常。</br> 他們去世的當日,更是沒有任何異常。</br> 晚上吃完飯,兩人在后院里走了一會兒,回去后洗漱睡下,一切都那么平靜幸福。</br> 薛太醫有早起打拳的習慣,風雨無阻,所以第二天早上,他竟然沒有起身,當值的侍衛覺得有些奇怪。</br> 有人還開玩笑,說他同穆嬤嬤晚上一定做什么事情所以太累了,需要多休息,畢竟歲月不饒人,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br> 眾人還偷偷笑了一場。</br> 結果日上三竿,兩人屋里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眾人便開始覺得不對勁。</br> 有人開始喊薛太醫,可是無論怎么喊,都沒有回音。</br> 眾人開始慌了,短暫商量后一起沖了進去。</br> 等到進去之后,他們發現薛太醫和穆嬤嬤躺在床上,神色平靜淡泊,與往日并無兩樣。</br> 若不是他們都穿著整整齊齊的大婚喜服,對這些人的轟然闖入渾然無察,所有人都會以為是自己多想了。</br> 有侍衛摸了摸兩人的脈搏,身體都涼透了。</br> 眾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br> 他們一直在值守,不該有人進來的啊!就算他們都瞎了聾了,這兩人也不該如此平靜,連垂死掙扎的跡象都沒有啊!</br> 可是,如果說是自殺,那就更沒有任何理由了。</br> 婚期已定,老蚌生珠,老來得子,兩人最近面上的喜色都掩藏不住。更何況,他們兩人都是寬和善良之人,與眾人日常相處得都很好,昨晚穆嬤嬤還帶著丫鬟,包了餛飩,熱氣騰騰地請眾人吃了一頓,言笑晏晏,還跟幾個有孩子的侍衛討要家中孩子的舊衣裳,哪有一點兒要尋死的跡象?</br> 而且侍衛們仔細檢查過,周圍根本沒有絲毫入侵的跡象,兩人也沒有留下只言片語。</br> 所以,這是一樁懸案。</br> “我也無法相信,”陸棄道,“所以我親自回京去看過,依然沒有絲毫進展。”</br> 事發前幾日,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特殊的事情發生過。</br> 仵作檢驗過,兩人確實中毒。</br> “不可能是自殺。然而薛太醫辨毒本事一流,不可能普通的砒霜之毒都辨認不出來。”世子喃喃地道,“所以也不可能是投毒。強迫服毒,又是誰?怎么進入的?為何薛太醫和穆嬤嬤都沒有反對?”</br> 這幾天,除了照顧蘇清歡,這些問題一直在世子的腦海中回蕩,卻始終無解。</br> “你娘問起過吧。”</br> “幾乎每日都要問幾次,我實在無法解釋。我怕解釋了,她不信,還覺得我們是敷衍她。但是您既然來了,怕是她就一定要問了。”世子憂心忡忡。</br>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再告訴她,先緩一緩,回京辦了喪事再說。”</br> “嗯。”</br> 有陸棄在身邊,加上過了剛剛得到噩耗時那種如遭雷劈的階段,蘇清歡慢慢活了過來。</br> 陸棄搪塞她說這件事情在調查之中,她信以為真,凝眉道:“人已經不在了,不差三天兩天,但是你一定幫我找到真兇,主犯從犯,幕后之人,動手之人,一個都不能少,除惡務盡!”</br> “好,我答應你。”</br> 蘇清歡為之前的失態和說的那些過分的話表示歉意,陸棄摟著她道:“傻呦呦,跟我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只要你心里覺得舒服,說什么我都能受著。實在難受,又不好對別人發作,就跟我發作,打罵都不要緊,只求你,是求你,如果真的生了厭世之心,想想我,想想阿嫵。”</br> 他不生氣她說的話,發的脾氣,可是聽到白蘇說,她幾次說“生不如死,為什么死的不是我”這些話,真的嚇到他了。</br> 理智在線的時候,誰都不會尋死;尋死只是一瞬間的沖動決定,如果那個檻過不來,一瞬間可能就是永遠無法挽救的后悔。</br> 陸棄自認對薛太醫和穆嬤嬤的保護,已經盡心盡力,卻還沒能阻止出事。</br> 所以他現在很怕,自己一錯眼,蘇清歡真的做傻事。</br> 錚錚硬漢,一身鐵骨的血性男兒,此刻卻惶恐得像個孩子,聲音中帶著懇求,讓蘇清歡倏然淚下。</br>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br> “不要說對不起,我也不求你振作,你想哭便哭,想鬧便鬧,不要委屈著自己。”陸棄雙手捧著她的臉,淺棕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只求你好好的。”</br> 傷痛只能交給時間來沖淡,他能做的,唯有陪伴和呵護。</br> “我不哭了,淚快哭干了。”蘇清歡把眼角的淚水擦去,“咱們看看他們的身后事應該怎么安排吧。師傅和穆嬤嬤苦了一輩子,我想給他們風光大辦。”</br> 從前很不理解,以為對白事的大肆操辦就是給活人看的,就是偽君子;輪到自己身上才明白,這其實是一種無可彌補的內疚和最后的付出。</br> 總要拼盡全力,送他們最后一程,才能救贖自己無法盛放的悲傷。</br> “好,你想怎么辦,都提出來,我讓人操辦。”陸棄道。</br> 有了辦理后事這件事情要操心費神,蘇清歡的精神好多了。</br> 船行一日,又坐了一天馬車,他們終于趕到了京城。</br> 從上到下,除了蘇清歡外都松了一口氣。</br> 所有人都在擔心蘇清歡的肚子,擔心她受不了如此大的打擊影響孩子,害怕她在半路上不足月就發動,連好穩婆大夫都找不到。</br> 現在好了,旅途勞頓沒有了,蘇清歡的胎相應該穩了才是。</br> 可是往往,事與愿違。</br> 靈堂設在將軍府中,蘇清歡挺著大肚子跪在墊子上,對著來往吊唁的人磕頭行禮,盡管很艱難,她卻很認真地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程度。</br> 陸棄沒有攔她,像根柱子一般守在她身邊,眼神只在她一人身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