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替爹伸冤,是我們自己的事情,舅舅愿意幫是情分,不幫也不該怨懟。畢竟在此之前,舅舅甚至不知道您的存在,也未曾從咱們府上得過絲毫好處。”</br> 小姑娘三觀倒是挺正的,不像崔夫人的女兒。</br> 蘇清歡上下打量著她。</br> “你住口,吃里爬外的東西!”崔夫人瘋了一般,銀釵在女兒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br> “娘,”蔣嫣然似乎覺察不到疼痛,“舅舅不欠我們的。您從一開始就選錯了路,就算舅舅知道您當年的婚約,難道還能……”</br> “住口!你竟然偷看,你竟然敢偷看我的東西!”崔夫人緊緊勒住女兒的脖子,“我要殺了你,殺了你!”</br> “鶴鳴。”蘇清歡見蔣嫣然臉都紅了,忙拉拉陸棄。</br> 沒看清陸棄是如何出手的,蔣嫣然被他救了出來扔給了白蘇,而崔夫人踉蹌著后退,險些跌倒,恨恨地看著他道:“你背信棄義不幫我就算了,憑什么插手我管女兒!你把女兒還給我!”</br> 蔣嫣然在白蘇懷里站定,欠身低聲道:“謝謝舅舅舅母,謝謝這位姑娘。”</br> 然后,她對著崔夫人的方向跪倒在地:“娘,女兒的命是您給的,您想收回去,女兒不敢有怨言。只是女兒想跟您說,如果女兒自己可以選,寧肯做孤魂野鬼,也不敢投胎到您腹中,害得您日后不能再生育,被您怨懟終身;如果女兒可以替父親身死,絕不遲疑后退,死亡不過一剎那,現在我卻要日日夜夜在您的責罵中,不斷被提醒,我最敬愛的父親是被我克死的。”</br> 說著,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話來。</br> 蘇清歡氣得都要原地爆炸了——崔夫人這種喪心病狂的瘋子,怎么配做母親!!!</br> 崔夫人卻道:“都是你,都是你!都怪你這個掃把星!”</br> “父親不肯納妾,您罵他,逼他去與別人生兒子,父親被您關在門外沒辦法,只能到書房過夜。”蔣嫣然哭道,“兒女不該議論父母之事,可是娘,我求求您,不要再反復提這些舊事在女兒心上撒鹽,不要再責怪父親沒有留下兒子替他奔走,以至于我們母女要進京告御狀。您進京到底為了什么,女兒心里清清楚楚……”</br> “住口,你住口!”崔夫人發瘋一般要沖過來打她,卻被白蘇和白芷攔住。</br> “舅舅,舅母。”蔣嫣然跪著挪到向著兩人的方向磕頭道,“我死之后,請你們看在我孤苦無依的份上,把我送回去,葬在父親身邊。”</br> 言語間,竟是完全無視崔夫人了。</br> 蘇清歡覺得頭疼。</br> 蔣嫣然這樣,若是把她留下和崔夫人在一起,那小姑娘多半活不成了。</br> 可是把她帶走,又師出無名,回頭以崔夫人這般能撕的性格,不知道怎么敗壞將軍府的名聲,多半會說搶她的孩子。</br> 這可怎么辦?</br> 陸棄顯然也很為難,凝眉思索,沒有作聲。</br> “嫣然,你是叫嫣然對嗎?”蘇清歡蹲身下去扶著蔣嫣然道。</br> 蔣嫣然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她,美目含淚,令人憐惜。</br> 她樣貌生的極好,雖然年紀還小,但是五官精致,日后長開了定是美人。</br> 蘇清歡這才注意到,她的瞳仁竟然同陸棄一樣,是淺棕色的,眉眼間隱見陸棄的樣子。</br> “舅母,我是嫣然。”</br> “我帶你走,離開你母親,但是你要自己同她說,讓她能放了你,明白嗎?”</br> 蘇清歡雖然暫時不知道怎么安置她為好,但是很清楚不該讓她留下。</br> 她和陸棄都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帶她走,但是從她的只言片語中,蘇清歡能猜測出來,她是知道不少事情的,或許能讓崔夫人同意。</br> “不,”蔣嫣然搖頭,叩謝蘇清歡,“多謝舅母,但是我不能走,更不能出賣我娘。無論對錯,她都是我娘。”</br> 蘇清歡怎么勸她,她都不肯松口。</br> “隨她吧。”陸棄開口。</br> 蘇清歡幫了她,她若是沒良心,說不定反咬蘇清歡一口;若是有良心,不能放下崔夫人,回頭又是麻煩。</br> 蘇清歡無奈,只能站起身來,悲憫地看著小姑娘。</br> 蔣嫣然捂臉痛哭。</br> 崔夫人非但不安慰她,還在旁邊冷嘲熱諷:“見到有權有勢的就攀附上去,你倒是會撿高枝。”</br> 蔣嫣然哭得更傷心,雙手從眼睛覆至下顎,低頭痛哭不已。</br> 蘇清歡等了一會兒,見她實在不肯改變主意,才無奈地道:“那我們先走了。”</br> “舅母,您等等。”蔣嫣然忽然開口叫住她,水洗的眸子恢復了平靜,嗓音沙啞地道,“舅母,您能不能答應我,等我死后把我送回故土?”</br> 蘇清歡心中惻然,“傻孩子,你的人生長著,為什么不給自己一條活路?世上有許多美好的事情,你還沒遇到……”</br> “來不及了,舅母。”蔣嫣然聲音中帶著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和愴然,“我從出生就帶著原罪,現在更帶著克父的罪名,我活不了了。”</br> “你娘是瘋子!”蘇清歡憤怒地道。</br> 蔣嫣然搖搖頭:“我娘生了我,我欠她一條命。現在我還了她,我心里很輕松;我要去找父親了,我們父女終于要團聚了……”</br> 蘇清歡大驚失色,蹲身想要替她把脈,手卻有些抖了。</br> “舅母,沒用的。”蔣嫣然按住她的手,臉上露出笑意,“雖然進京前沒見過舅母,但是聽過您的事情。您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那么美麗大氣,那么善良體貼;我還知道您是神醫,救了很多人性命,我很崇拜您。如果有來生,我想做您這樣的女子……”</br> “告訴我,你到底干什么了!”蘇清歡失態地吼道,“白蘇,白芷,過來按住她!”</br> 蔣嫣然微微一笑,張開另一只握成拳頭的手,里面有一枚金光燦燦的金花生。</br> “我六歲生辰那日,我爹送了我六個金花生,我吞了五個。娘,我把性命還您了,來生你我不復相見,各得安寧。沒有回報您的養育之恩,但是我真的盡力去愛您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