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極得蘇清歡的心。</br> 她不喜歡別人跪求,一來受過的教育讓她不習慣看別人跪她;二來這般,總覺得有些強人所難的意味。</br> 蔣嫣然不軟不硬地替她表明了立場。</br> 那婆子起來后,用帕子擦著臉道:“少主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奔波,只能在谷里養著。老奴知道夫人事情繁多,但是,但是如果可能,您能不能去谷里替少主看看?這是老奴自作主張,若是您不方便,那就算了。”</br> 去蜀中?</br> 這又不是在現代,坐著飛機一日,最多兩日就可以往返。</br> 從她發信求救到神醫谷的人終于趕來,足足用了一月有余,這還是快馬加鞭的情況下。</br> 她倒是愿意救溫雁來,但是總要量力而行。</br> 這婆子的要求,顯然就在她能力范圍之外,或者說,她和溫雁來的交情,并沒有好到她可以撇下一切去救他。</br>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救不了他。</br> 器官衰竭,恐怕只有神仙能夠回春了。</br> “確實不方便。”蘇清歡冷著臉道。</br> 這冷冰冰的態度不是針對溫雁來,而是針對這個不知所謂的婆子的。</br> 她大膽說自己自作主張,提出溫雁來都沒敢或者沒好意思提的要求,實在放肆。</br> 婆子不想蘇清歡會拒絕得如此干脆,半晌才囁嚅著道:“旁人都說夫人菩薩心腸,少主一聽您有所求,也是立刻傾盡全谷之力來幫您。怎么您就……”</br> 雖然聲音低,但是她眼中的不忿幾乎都要滿溢出來。</br> 蔣嫣然知道了蘇清歡的態度,微微一笑:“嬤嬤此言差矣。當初夫人救治令少主,亦是殫精竭慮,鞠躬盡瘁,這是醫者仁心;但是非要強人所難,讓夫人撇下邊城這么多病患去蜀中救人,難道令少主的命是命,邊城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嗎?您說夫人是菩薩心腸,菩薩可不會厚此薄彼,而是要普渡眾生的。”</br> 婆子被說得啞口無言。</br> 蘇清歡道:“嬤嬤,溫公子的醫案帶來了吧?我看看醫案再說,但凡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不遺余力。”</br> 這個婆子雖然有些令人討厭,但是溫雁來的病情,蘇清歡確實也掛心,所以沒必要逞口舌之利,做了好事還被當成壞人。</br> 婆子忙道:“帶了,帶了的。”</br> 蘇清歡讓蔣嫣然收下醫案,讓那婆子改日再來。</br> 婆子道謝后離開。</br> 蘇清歡笑著對蔣嫣然道:“下次你不用開口,我自然會駁了她的,不能總讓你做黑臉。”</br> “夫人言重了。我就是看不得有人欺負您。”</br> 蘇清歡笑:“他們欺負試試。走吧,咱們先去醫館,醫案帶上,沒有病人的時候咱倆看看。溫公子,真是可惜了。”</br> 下雨天,醫館到底比往日清閑許多。</br> 看了兩個患者之后,一直到下午都沒再有什么人來。</br> 蘇清歡看了溫雁來的醫案,發現他的情形竟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好一些。</br> 神醫谷果然名不虛傳,蘇清歡心情很輕松,對蔣嫣然道:“按照這種情形來看,溫公子再有三五年,或許也可能。”</br> 蔣嫣然笑道:“他還要仰仗夫人。”</br> “仰仗倒談不上,但是……”</br> “夫人,夫人——”外面跑來一個渾身是水的侍衛,進來便跪倒在地,“大姑娘在書院里墜馬。”</br> 蘇清歡如遭雷擊:“你說什么?”</br> 蔣嫣然反應極快,道:“下這么大的雨,大姑娘怎么會去騎馬?”</br> 她仔細辨認了,發現侍衛是跟在阿嫵身邊的暗衛之一——雖為暗衛,但是怎么瞞得住這些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家人?</br> “屬下等也不知為何,大姑娘自己偷偷跑到馬廄中……后來就墜了馬,屬下立刻來稟告。”</br> “大姑娘情形如何?”蔣嫣然又問道。</br> 蘇清歡拿起藥箱,也等著他回答。</br> “屬下不知……但是大姑娘墜馬后一直在哭著喊疼,已經通知了世子。”</br> “先去看看。”蘇清歡咬住嘴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br> 既然還能哭著喊疼,是不是沒事?</br> 現在必須這么想!</br> 蔣嫣然還想說什么,蘇清歡已經快步出去,翻身上了侍衛的馬,很快消失在風雨之中。</br> “快跟上!”蔣嫣然急忙道,立刻有下人去備馬。</br> 白芷和侍衛們先跟上,蔣嫣然讓人去告訴陸棄,又仔細到藥柜前把可能用到的急救藥物整理打包,又帶了蘇清歡的衣裳,然后才匆匆坐馬車往書院趕去。</br> 蘇清歡下馬的時候,腿都是軟的。</br> 渾身被雨水澆透,視線被雨水模糊,蘇清歡跌跌撞撞地往前走。</br> “夫人,夫人——”虎牙在外面等她,見狀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您別慌,大姑娘沒事,能動能說話,要不是世子按著,現在就要出來迎接您呢。”m.</br> 蘇清歡一放松,整個人跌倒在雨水之中。</br> 還好沒事!</br> 隨即便是不斷上涌的怒火——這個不省心的東西,這么大風雨出來騎什么馬!那些暗衛們,都是怎么跟著的,怎么就護不住一個小姑娘了!</br> 白芷跟來,看見蘇清歡倒在泥水中,以為發生什么事情,哭著就過來扶她。</br> 她也是慌亂得狠了,沒扶起蘇清歡,自己也摔倒在她身邊。</br> “沒事,白芷,阿嫵沒事。”蘇清歡看著她的狼狽模樣,臉上露出笑意,心里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走,進去跟她算賬去。”</br> 白芷伸出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嚇死奴婢了。奴婢還以為……該罰!這次您怎么罰大姑娘,奴婢絕不替她求情。”</br> 這種巨大的驚嚇,真真讓人折壽。</br> 這個小祖宗,真能鬧騰。</br> 蘇清歡和白芷兩個狼狽地進屋時,阿嫵正在世子懷里哭。</br> 她哭得很慘,讓蘇清歡以為她是哪里疼;可是等蘇清歡聽清楚她哭腔中的話語,頓時氣笑了。</br> 小東西在抱著世子的胳膊,哭的凄凄慘慘戚戚:“哥哥,你怎么不攔住去給我娘報信的侍衛?這下我完了,我娘那么兇,我要屁股開花了。”</br> “不會,”世子安慰她,“要跟娘認錯,不能嘴硬。”</br> “認錯沒用的,我娘根本軟硬不吃,快讓人去找我爹,只有我爹能救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