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歡什么都沒說，上前彎腰替汪恒檢查，蹙眉道：“摔下來之后還被馬踩了？”</br> “嗯，被那畜生踩了一腳。”汪恒滿不在乎地道，“有勞夫人了。”</br> 疼是真疼，但是他不放在心上。</br> “摔下來那下應該只是骨裂，但是被馬踩了一腳，變成粉碎性骨折了。你這里——”蘇清歡站直了身體，指了指汪恒膝蓋的位置，“有碎骨，以后都很難走路了。”</br> 汪恒頓時變了臉色：“夫人也沒辦法嗎？”</br> 陸棄也看向蘇清歡，眼神中有詢問之意：真的沒辦法了嗎？</br> 他有些失望，雖然本來也覺得可能治不好，但是世子，包括汪恒本人都給了他希望，現(xiàn)在又一盆涼水澆滅？</br> 這滋味，有點不好受。</br> 蘇清歡沒辦法？不，她有。</br> 她就是想嚇唬嚇唬汪恒，讓他以后仔細些，不要以為自己真能活死人，醫(yī)白骨，就不珍惜身體。</br> 但是這也要適可而止，涉及下半輩子，她也能理解他的驚慌。</br> “我有辦法，但是你需要遭不少罪。”</br> “我不怕受罪。”汪恒頓時又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br> 這真是個讓人生不起氣來的小伙子，糙漢子！</br> 蘇清歡也沒繃住笑了，“我跟你說，你這次就是僥幸。再來一腳，你只能找神仙了。嫣然，準備手術。白蘇白芷，你們把這營帳里的臭襪子都給我用棍子挑出去，熏得我頭疼。”</br> “我就說夫人肯定有辦法。”汪恒還在笑。</br> 笑笑笑，笑死你個二傻子！蘇清歡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陸棄他們，“你們先出去吧。”</br> 小蘿卜掀開營帳進來，站在門口看著自己的娘。</br> 陸棄站在原地未動，劉均凌卻道：“行，我老劉得出去，我受不了那場面。”</br> 劉均凌跟著陸棄一路廝殺，刀下亡魂無數(shù)，還有他受不了的場面？陸棄腳底愈發(fā)像生根了一般，淡淡道：“你忙你的，我就在這里。”m.</br> 蘇清歡今日穿了件七八成新家常的淺紅色襖裙，裙下露出一截軟底緞面繡花鞋，鞋尖上的東珠十分顯眼。</br> 陸棄盯著她的鞋看了會兒——這是一雙單鞋，這寒冬天，應該是在屋內穿的。</br> 她聽說這邊出事，鞋子也沒來得及換。</br> “我陪著爹，我也不怕。”小蘿卜立刻道。</br> 他往前挪了幾步，站在蘇清歡身邊。</br> “送兩個火盆進來。”陸棄道，那雙小巧的繡花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br> 蘇清歡倒沒想他是心疼自己，只當他聽小蘿卜說留下才讓人送火盆。</br> 但是眼下都不是計較這些細枝末節(jié)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汪恒的傷。</br> 蘇清歡攏起頭發(fā)，全部藏到自制的帽子中，然后凈了手，戴上口罩，打開藥箱，露出里面閃亮的手術器具。</br> 汪恒喝了麻沸散，很快昏睡過去。</br> 蘇清歡彎腰清理后，開始下刀。</br> 從側面看，她眉如遠山，眼神專注投入，鼻梁高挺，雙手翻飛，動作十分敏捷從容。</br> 陸棄看著她動作處，血肉外翻，露出了森森白骨，十分恐怖。</br> 而她仿佛對著的不是活人的血肉，熟練地處理著，不時跟蔣嫣然說話：“看，這里缺了一小塊碎骨，一定要找到，否則日后還要受第二遍罪。”</br> 而蔣嫣然臉色也沒有什么變化，顯然對這樣的情景已經(jīng)習以為常。</br> “你來試試。”蘇清歡直起腰，打算側身把位置讓給蔣嫣然。</br> “不行！”陸棄出聲反對，聲音低沉而憤怒，引得蘇清歡回頭看他。</br> “我的人，不能用來練手！”</br> 他看好的虎將，她竟然敢讓蔣嫣然用來練習。</br> 蘇清歡耐心地解釋道：“嫣然不是第一次……”</br> “我說不行就不行。”陸棄一副不講理的模樣。</br> 蔣嫣然已經(jīng)退后兩步，低聲道：“夫人，您來吧。”</br> 蘇清歡總不能在手術進行時和陸棄吵架，所以也沒多爭論，自己繼續(xù)上手清理起來。</br> 陸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br> 看著蘇清歡忙活，他低頭看了一眼小蘿卜，發(fā)現(xiàn)他竟然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塊麥芽糖，正在慢條斯理地舔著，眼睛卻盯著蘇清歡。</br> 陸棄：“……”</br> 這個真是他兒子！見了血毫不懼怕，可是這貪吃肯定不隨他，許是隨了娘？</br> 陸棄想，還沒有人跟他提過，蘇清歡是否貪吃，他好像也沒辦法問。</br> 她是挺胖的……</br> 不對，她懷孕了。陸棄這才想起，她已經(jīng)懷孕挺久，五個月有沒有？</br> 那她剛才是不是累了？</br> 算算時辰，她來到現(xiàn)在，站了一個多時辰了，也不知道還需要多長時間。</br> 蔣嫣然也就遞個手術器材，順帶著給她擦擦汗，難道就不會幫幫其他忙嗎？</br> 而且擦汗也做不好，沒看到蘇清歡頭上的汗珠都快滑落到眼睛里了嗎？</br> 陸棄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識地抽出帕子上前替她擦拭掉汗水。</br> 蔣嫣然退到一邊。</br> 蘇清歡聞到陸棄身上的薄荷香氣，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投入到緊張的手術中。</br> 現(xiàn)在不能分神想哪怕一個關于陸棄的字，否則她會心神不寧。</br> 陸棄給她擦了汗便退了兩步，手里握著帕子，心思復雜。</br> 為什么他覺得，這一切很熟悉？</br> 難道從前，他這樣幫過她？</br>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時辰，陸棄看見蘇清歡的腿有些站不住了，終于開口：“差不多結束了，就讓別人來吧。”</br> 蘇清歡沒理他，自己繼續(xù)。</br> 陸棄：這是跟自己較勁了？這習慣可不好，怎么能不聽自己的話？</br> 算了，現(xiàn)在汪恒最重要，不跟她計較。</br> 可是，她肚子里，是自己的兒子，這樣逞強，會不會出事？</br> 半個多時辰后，蘇清歡終于抬起頭來，對蔣嫣然道：“我沒有力氣了，你來固定縫合。”</br> “嗯。”蔣嫣然上前取代了她的位置，緊張地忙碌起來。</br> 白蘇、白芷忙上前扶著蘇清歡到一邊坐下。</br> “給夫人倒杯水來。”陸棄開口。</br> 小蘿卜上前到蘇清歡身邊：“娘，您沒事吧，還眩暈嗎？您仔細些，別又犯了眩暈癥。”</br> 蘇清歡：她什么時候有眩暈癥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