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是大姓，蘇清歡也知道。</br> 如果姜青蘿所說屬實，那定然也是一個悲慘的故事。說不定又是后院女人們相互斗法，姜青蘿生母慘敗，結果連女兒都成了犧牲品。</br> 可是她是鎮南王的人，所說的話這屋里的人，哪個都不相信。</br> 蔣嫣然道：“既然是從小在勾欄里長大，應該被教得知道察言觀色，溫馴聽話。你進來便口口聲聲讓夫人饒命，難道是想說夫人不容人，要對你如何？就沖著這句話，在別的府里，也該拉下去打死了。”</br> 姜青蘿連道不敢。</br> 蔣嫣然又道：“打量著夫人是軟性子，想欺上瞞下就是你錯了。夫人心軟，但不欠你。你身世堪憐，不代表這些人就要對你網開一面。我勸你一句，有話直說，梨花帶雨那套，除了徒惹人厭煩，對你并無好處。”</br> “奴多謝蔣姑娘教導。”姜青蘿拭淚向蔣嫣然行禮，然后對蘇清歡道，“夫人，奴從小便知自己是玩物兒，不敢生出旁的心思，在勾欄中聽調教嬤嬤的話，想著將來聽主子的話。但是知道要送來您身邊，忐忑不已。來了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如何能向您表忠心，恨不得立刻能立功，給自己掙一份前程，好歹過幾年好日子。”</br> 說著，她有幾分黯然，抬起頭來看著蘇清歡，美目含淚：“可是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有幾個鎮南王府的嬤嬤教奴和姐妹規矩，然后便送了奴過來，讓奴好好伺候，旁的真的什么都沒告訴奴。”</br> 蘇清歡有些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是想做雙面間諜，奈何人家真只是把她當個送人的玩意兒，什么都沒接觸到。</br> 她淡淡開口：“無論你說的真假，我可以告訴你，我從來未曾指望過從你們身上得到過什么。將軍府不是善堂，但是也不是虎狼窩。只要你們安分守己，總有你們一口飯吃，日后將軍如何打發你們，我不得而知。但將軍并不像外界所傳那般暴戾恣睢，草菅人命，你們大可放心。若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藏好，被發現了，將軍的手段，酷烈到何種程度，我也不得而知，更不會心軟為你求情。”</br> 誰活著都不容易，悲慘值得同情，但是不是有恃無恐的理由。</br> 姜青蘿含淚道：“夫人的教誨，奴銘記于心，不敢忘懷。奴本也知道，夫人宅心仁厚，不會為難奴等卑微之人。可是，可是奴聽說您要搬走，立時就慌了。夫人，您要是走了，將軍不會留我們性命的。奴不甘心，奴沒想過害人，就想過幾天好日子，哪怕幾日也好……”</br> 姜青蘿跪伏在地，泣不成聲。</br> 她走了，陸棄會殺了她們？</br> 蘇清歡覺得這腦回路有點清奇。</br> “那你想求什么？”她淡淡道。</br> 姜青蘿語塞，半晌后才囁嚅著開口：“夫人如果果真要走，奴想跟您要個恩典，把奴放出去。奴現在身無長物，沒什么可以報答您的。但是奴愿意被發賣，日后若有機會，結草銜環，報答您的大恩。”</br> 陸棄若是遷怒，她們活不成。</br> 冷血戰神，只有對蘇清歡的時候才有溫度。</br> 蘇清歡不自知，但是姜青蘿很聰明，即使對陸棄的種種事跡都是道聽途說，亦可以讓她有所判斷。</br> 所以她是真的慌了，沒有再考慮就匆匆趕來，希望能有一線生機。</br>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呢？</br> 蘇清歡想了想，剛要開口，便聽到外面小丫鬟略慌張的聲音。</br> “將軍您回來了！”</br> 小丫鬟聲音脆脆的，聲量很高，顯然是有報信的意思，白蘇、白芷調教有功。</br> 蘇清歡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見簾子被掀開，陸棄大步走進來，步履帶風，冷面含霜。</br> “你這是什么意思？”</br> 陸棄開口后才看到地上跪著的姜青蘿，眉頭蹙起。</br> 蘇清歡扶著腰緩緩站起來行禮，平靜道：“剛才姜青蘿來請安，說要求我饒命，我便多問了幾句，并沒有拈酸吃醋，為難她之意。”</br> 其實她看出來了，陸棄進門后根本沒有看姜青蘿，問的是她要搬走之事。</br> 可是她心里就是有些酸，故意避重就輕氣他。</br> 姜青蘿卻嚇壞了，瑟瑟發抖道：“將軍，夫人沒有為難奴，是奴，是奴……”</br> “放肆，誰讓你插嘴了！滾出去！”陸棄怒氣沖沖地道。</br> 他本來想質問蘇清歡，但是想著自己之前沖動的事情，還是按下火氣；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別人看輕她，以為自己真的不在乎她。</br> 至于這些姜青蘿李青蘿的，陸棄多一眼都懶得看。</br> 姜青蘿癱軟在地，動彈不得。</br> 蘇清歡給了白蘇一個眼色，讓她扶著姜青蘿出去，讓其他人也都退下了，指著榻上的位置道：“將軍坐下說吧。”</br> 她原本以為，西夏來使，陸棄會十分忙，不會關注到自己離開的事情，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而且還匆匆趕了回來。</br> “你往府外搬東西，經過我的允許了嗎？”陸棄厲聲道。</br> 蘇清歡起身給他倒了杯茶，在他對面坐下，神色平靜。</br> “我以為，我已經和將軍說明白了。我帶走的，只有我的衣服，若您不放心，可以讓人打開查驗。”</br> 蘇清歡說這話的時候，心情莫名地爽。</br> 她從陸棄眼中看到了后悔和挽留之色——十年，已經足以讓她看清楚這個男人每一個細微的表情。</br> 她的男人，從來都不笨，無論失憶前后。</br> 所以現在想來，他應該知道了事情是真相。</br> 所以，為什么她不反虐回來呢？</br> 她疼得都萬箭穿心了，也讓他好好難受一下。</br> 陸棄臉色晦暗，似乎要發怒，但是好像又想緩和關系，這種糾結之下，他的臉色有點扭曲。</br> “我不許你走！”陸棄有些艱難地道，“那日之事，是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打算不告而別，是你的不對。”</br> 蘇清歡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之前死的念頭都有了，現在卻莫名其妙很高興。</br> 大概是因為陸棄道歉了？或者因為他對別的女人不屑一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