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走到蘇清歡對面坐下，皺眉道：“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來府里，你怎么管得家？”</br> 蘇清歡委屈巴巴道：“村里來人，總要見見，免得落個勢利的名聲。再說，人家也是帶著禮物上門的，怎么能攆出去？”</br> 宋氏對蘇清歡稱自己是“村里來人”不太滿意，但是轉念又勸自己，她有高枝可攀，當然不肯認泥腿子的爹娘。</br> 還好她還有點良心，幫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帶了禮物來。</br> 想起來真有點惱火，她沒想到不能空著手上門，曹溦還不知道嗎？這個孫媳婦，實在太差了。</br> 聽說蘇明俊做了大官，宋氏揚眉吐氣，下意識覺得他應該娶高官之女；起初聽說曹溦的父親也是做官的，雖然三品在她看來略寒酸，但是也能勉強，結果后來發現曹溦沒有什么嫁妝，只是個不受寵的破落戶，頓時氣餒，對她也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br> 曹溦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置身事外的疏離模樣。</br> 短短幾日，已經足夠她認清形勢，多做多錯，多說多錯。</br> 陸棄不悅道：“你以為將軍府是村里的集市，誰想來就來嗎？”</br> 蘇清歡狡黠一笑，指著招娣道：“宋嬸子是真來送禮的，喏，大禮在那邊。”</br> 招娣看到陸棄不善的目光掃過來，身體抖似篩糠，大哭著道：“外祖母，我要回家，我要回家。”</br> 這個將軍府是龍潭虎穴，這個表姐夫兇如猛虎。</br> 富貴當然好，可是她也得有命享啊！</br> 表哥是大官兒，在表哥府上有吃有喝有人伺候，這日子就不錯了，她不求更多。</br> 宋氏罵道：“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br> 陸棄知道蘇清歡故意打趣他，一拍桌子：“這是愚弄我嗎？”</br> 蘇清歡道：“我可沒那膽子，是宋嬸子說，覺得我不得寵，送來招娣幫我討好您。”</br> “滾！”陸棄滿眼嫌惡，“以后沒有我允許，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府！”</br> 蘇清歡拉不下臉，那就讓他來做壞人，而且是一刀砍下，不給宋氏任何遐想的空間。</br> 宋氏急了，也顧不得害怕，拍著大腿道：“話可不能這么說，將軍當日也是都見過我的。就算清歡不是我們蘇家的骨肉，現在不也姓蘇嗎？再說，我的大孫子蘇明俊，可是將軍手下得力的人……”</br> “她現在，”陸棄指著蘇清歡，“隨我姓，秦蘇氏，我也不介意她改為秦張氏。誰告訴你，蘇明俊得力？我若不是看在他父母對內子的養育之恩份上，他能有今日？”</br> 曹溦見狀忙道：“祖母，您別說了。現在府里的一切都是將軍給的；要是觸怒了將軍，夫君前程怎么辦啊！咱們一大家子，恐怕就沒有立錐之地了。”</br> 宋氏驚呆了。</br> 她眼中無所不能，深受倚重的大孫子，竟然沒有那么厲害？</br> 她下意識地想反駁，然而又害怕真的影響了蘇明俊的前程，到底沒敢出聲。</br> 鬧成這樣，面子里子都被狠狠踩到了泥里，曹溦覺得自己的心都疼到麻木了。</br> “祖母，夫人懷著身孕，不能操勞，咱們叨擾已久，先告辭吧。”曹溦又出聲道。</br> 招娣聞言，點頭如搗蒜：“對對對，走走走！”</br> 她被陸棄渾身凜冽的氣勢已經快嚇尿了，只恨不得立刻原地隱身。</br> 宋氏沒達到目的很不甘心，但是也知道現在最好還是趕緊溜，電光火石間，她靈機一動道：“那就告辭了，把我的二十兩銀子收著。還有，招娣啊！你就別回去了，在這里伺候你表姐幾天！”</br> 蘇清歡“撲哧”一聲笑出來，都到了現在，宋氏還不死心呢？</br> 陸棄需要多瞎，多么重口味，才會舍棄那么多被精心調教過，一言一行都無可挑剔、知情知趣的瘦馬，而去選擇又黑又壯的招娣。</br> “我不缺人伺候，”她開口道，“但是將軍，我大著肚子沒法伺候，要不給您添個暖床丫鬟？招娣呀……”</br> “蘇清歡！”陸棄狠狠瞪著她道。</br> 小混蛋，惟恐天下不亂，現在還敢打趣自己，真真氣人。</br> “嫣然，都攆出去！”他不近人情地道，“蘇府以后，貓貓狗狗都不許再進將軍府。”</br> 曹溦臉色白了白，屈膝行禮道：“將軍息怒。”</br> “跟蘇明俊說，以后也不必來找我，讓他把家里的事情處理明白了再說。”陸棄又道。</br> 宋氏急了：“那，那還有俸祿嗎？”</br> 陸棄冷笑：“我從不養尸位素餐之人。你孫子不是很厲害嗎？那就在家里吃自己吧！都給我攆出去！”</br> 立刻有四五個粗使婆子提著棍子進來，道：“還不快滾！”</br> 宋氏還想說話，曹溦急了：“祖母，您真要讓事情發展到無法轉圜嗎？回去跟夫君商量之后再來給將軍請罪為上。”</br> 這下宋氏不罵她了，灰溜溜地帶著招娣往外走。</br> 曹溦走在最后面，回頭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蘇清歡。</br> 蘇清歡沒有閃避，和她四目相對，嘴唇動了動。</br> 曹溦渾身一震，隨即微微屈膝，匆匆離開。</br> 蘇清歡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她還是看清楚了，她說：“孩子。”</br> 她一直忍氣吞聲，但是老家來的這些蝗蟲一般的人，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她的兩子一女。</br> 父親身居高位，母親溫柔持家，他們本來應該無憂無慮，但是現在卻在曾祖母面前畏畏縮縮，擔心母親和他們自己挨罵；屬于他們的東西也被人分走……</br> 甚至，宋氏還要給蘇明俊塞人。</br> 沒錯，宋氏本來要把招娣塞給蘇明俊，曹溦禍水東引，暗示宋氏將軍府富貴更甚。</br> 她心里很內疚，但是卻沒辦法；她知道蘇清歡和陸棄肯定都不會同意，而且兩人在這件事情上都無比強勢，一定會讓宋氏受到教訓，所以才會在矛盾中，最終還是做了這個選擇。</br> 蘇清歡也正在和蔣嫣然、白蘇、白芷說這件事情。</br> 白芷小辣椒道：“她嫡親的外孫女那么好，怎么不給她親孫子？反正都是最好的，別人哪個配得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