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覺得,既然世子和小蘿卜另有計劃,自己去勸也是徒勞,甚至添亂的。</br> 陸棄這幾日一直在跟她強調,要把事業往孩子身上轉移,大概說得也是這個意思?</br> 這么大的事情,兄弟二人不可能不跟陸棄商量。</br> “為什么?”白蘇不解地道,“世子現在受著傷,心里肯定有火氣,您不去開解開解他?”</br> “不去了……”蘇清歡不想解釋,但是電光火石間忽然想到,兄弟倆即使真是演雙簧,那也是瞞著自己的。</br> 也許連自己的反應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自己不去,這出戲能完整嗎?</br> 這般想著,她站起身來道:“我還是去看看吧。”</br> 白蘇不明白她為什么如此善變,但是忙道:“奴婢扶著您。”</br> 府里相通的門被封了,蘇清歡便徑直到側門去敲門。</br> 可是世子避而不見。</br> 蘇清歡無奈,只能折返。</br> 剛回到屋里,蔣嫣然趕來了,讓白蘇、白芷下去后,同蘇清歡說了她自己的看法,倒和蘇清歡想得基本一致。</br> 蘇清歡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應該大抵就是這么一回事。但是我現在有點擔心,我們都看穿了,外人看不透嗎?”</br> 蔣嫣然沉靜道:“是夫人多慮了。世人皆以為,高門大戶的宗婦就該是忍氣吞聲的,您這樣的是異類;兄弟逐利,互相殘殺是常態,兄友弟恭反而是虛偽。世子和將軍之間,絕大部分人本就以為是惺惺作態,早晚會決裂。現在世子羽翼漸豐,多少人等著這一日。”</br> 不說別的,地虎軍發展至今幾十萬人,邊城繁榮,陸棄攢下的這份家業令人眼紅。</br> 小蘿卜并不是平庸之輩,怎么會容忍外姓人奪他東西?</br> 見蘇清歡苦笑,蔣嫣然繼續道:“更何況,現在鎮南王用人之際,世子回去,他會歡迎的。”</br> “你也覺得錦奴要回去?”</br> “不僅會回去,我覺得還可能帶著什么鎮南王需要的東西回去。”蔣嫣然道。</br> “你說得對。你舅舅和他們肯定都商量好了。”蘇清歡道。</br> 陸棄說未來幾年都會陪在自己身邊,這段時間,也就是他給世子的時間。</br> 世子回去繼承天狼軍,小蘿卜主控地虎軍,兄弟二人齊力驅逐大蒙,保衛江山。</br> 這幾日,陸棄一直想暗示自己,希望自己有些心里承受基礎,等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不會憂傷過度。</br> 只可惜,她從來沒有往分離這個方向想。</br> 孩子大了,分開是人生常態,蘇清歡也沒有想過把孩子們一生一世留在身邊。但是世子要走的這條路,遍布荊棘,不,是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萬箭穿心。</br> 她如何能夠不擔心?</br> 為什么要把孩子教養得優秀?作為一個狹隘的母親,她心中的這種念頭越來越深。</br> 她寧愿他只是個平庸的孩子,娶妻生子,安度一生。</br> 她把這種感慨和蔣嫣然說了,后者笑道:“夫人其實換個角度,這是他自己所愿,您不留他,是對他最好的成全。即使真的出事,也總比他碌碌無為,余生郁郁寡歡來得好。”</br> “嫣然,”蘇清歡苦笑連連,“他都要離開了,你不能跟我說幾句吉利的話,日后鵬程萬里嗎?”</br> “夫人,榮耀與危險,從來并存。”蔣嫣然聲音清冷,“我期待他安好的心,并不比您少。可是這就是他的選擇,我們得做好有一天……”</br> “我不想聽了。”蘇清歡道。</br> “夫人。”蔣嫣然忽然跪下。</br> “快起來,”蘇清歡道,“你說得都是實話,是我自己逃避現實,跟你有什么關系?”</br> 蔣嫣然卻叩首道:“夫人,我想跟世子去。”</br> 蘇清歡心中既驚又痛,痛心道:“嫣然,你如何要這般糟踐自己?”</br> 對她自己來說,世子是再貼心不過的好孩子,但是對蔣嫣然而言,他的冷酷,蘇清歡心中也如明鏡般。</br> 世子在用這種方式無情地拒絕著她,從來沒有給過她任何可能的希望。</br> 可是蔣嫣然,還是義無反顧地沉淪下去。</br> “夫人,這是我的選擇。”蔣嫣然道,“我不求您幫我說話,讓我自己去碰壁。他不會答應的,但是我不說,怕成為此生遺憾。”</br> “唉。”蘇清歡深深嘆氣,“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只是嫣然,你想過嗎?世子這個年齡,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心愛之人。在我看來,他對你的戒備很深。就算現在你真的勉強跟著去了,日后他遇到心愛之人,是不會容下你的。”</br> “我知道。”蔣嫣然伏在地上,冰涼的石板都不能讓她沸騰的心冷下來。</br> 從始至終,她都知道這是一段怎樣無望的相思相戀,她亦被他無數次傷害。</br> 可是她就是深愛,她能怎么辦?</br> 她也知道他對阿嫵的深情和對兩人未來的安排,她真的也由衷希望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br> 她想要的,只是維護自己的愛。</br> 暗戀的這朵花兒,從萌芽到綻放到零落,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與旁人無關。</br> 這一兩年里,她以為自己已經控制得很好,可以把所有的感情掩蓋得很好,不僅欺人,也能自欺。</br> 可是想到他回去要面臨的刀光劍影,陰謀算計,她還是舍不得了。</br> 她要去陪著他,走過這段歷練之路,不求任何回應和回報。</br> ——只要,他給自己這個機會。</br> 她對蘇清歡說了,因為不想騙她,不想讓她最后才知道。</br> “那你去吧。如果他同意,我便同意;如果他拒絕,我只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如果他對你起了殺心,你告訴他,想想我。”蘇清歡無力地閉上眼睛。</br> 兜兜轉轉,蔣嫣然還是又跳了這個坑。</br> “多謝夫人成全,我去去便來,還有兩本賬沒有看完。”蔣嫣然站起來笑道。</br> 她告訴自己,此去不過是尋求一場已經知道結果的幻滅,可是她還是會去。</br> 她賤,她該為萬人唾罵,可是愛沒有錯。</br> “世子,蔣姑娘在外面求見,只有她一個人,說是自己來找您的。”虎牙對趴在床上看著阿嫵畫像的世子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