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棄看看蘇清歡，憶及往事，朗聲道：“我與你本來井水不犯河水，只我年輕氣盛時，看不得你助紂為虐；時至今日，我仍然與你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不后悔對你的態(tài)度，不后悔與你敵對的立場。只有一件事，就是當(dāng)初見你帶她出游，”他下巴微抬，向大歡的方向示意，“我說了那句辱罵的話，是我不對。”</br> 那次他是無意中遇到他們二人，見魏紳一臉寵溺，把身邊女人當(dāng)成寶貝一般，不禁嘲笑他的裝腔作勢和品味。</br> 可是遇到蘇清歡后他明白，男女之愛，其實并不僅僅是肉體之歡，更是心靈的契合與陪伴。</br> 蘇清歡在世人眼中，是個與男主子有過糾纏，既不清白又地位低賤的女子；但是他知道她的好，在他眼中，與她相比，日月無光。</br> 大歡對魏紳，大概也是這樣的存在。</br> 她們于他們，都是誰都碰不得的軟肋。</br> 從前他以為，魏紳突然瘋狗一樣地咬上自己，是因為一直以來自己對他不假辭色；和蘇清歡在一起以后，他才明白，原來是因為自己一時言語暢快。</br> 這件事，陸棄覺得自己錯了，并沒有什么不敢承認(rèn)。</br> 而魏紳見到的戰(zhàn)神，向來對自己嗤之以鼻，正眼都從未曾有過一個。</br> 原本他以為自己多年后反唇相譏，會得到他的激烈反擊，已經(jīng)嚴(yán)陣以待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沒想到，他卻低頭認(rèn)錯了。</br> 魏紳愣了片刻，忽然仰頭大笑：“秦放，你以為你示軟，我就會放過你嗎？”</br> 蘇清歡立即聲音清亮地回答道：“他不是示軟，也無需示軟；他只是覺得，不應(yīng)該輕視任何人的感情。”</br> 陸棄伸手摟住她的肩膀，低頭用下巴蹭蹭她柔軟絲滑的發(fā)頂，空了許久的心一下子被填滿了，贊許地道：“我的……你還是這般善解人意。”</br> “回頭再跟你算賬！”蘇清歡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子？外面里三層外三層的錦衣衛(wèi)，卻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撞進(jìn)來自投羅網(wǎng)！”</br> 魏紳看著兩人親密虐狗，而自己家的蠢貨還遠(yuǎn)遠(yuǎn)地、警惕地看著自己，眼睛哭得像桃子一般，心里無比憋屈。</br> 他冷笑一聲，目光嚴(yán)厲地掃過蘇清歡：“你果然知道他的身份！”</br> 一個敢說實話，一個就真敢包庇；這兩個人，真是都吃了熊心豹子膽。</br> 大歡愣愣地看看陸棄，又看看魏紳，滿眼不解：“秦放不是戰(zhàn)神嗎？老爺，你魔怔了，他是蘇娘子的相公，不是……啊！”她猛然反應(yīng)過來，“蘇娘子，你相公是戰(zhàn)神嗎？”</br> 蘇清歡點了點頭：“這件事情，我沒告訴你……”</br> 大歡連忙道：“沒事沒事，我也有事瞞著你，咱倆扯平了，都別生氣好不好？我一直可擔(dān)心了，擔(dān)心將來你知道我爹其實是我相公，你會覺得我是撒謊精，不理我了……”</br> 魏紳：“周大歡，你給我滾過來！立刻！”</br> 什么“我爹是我相公”，她想嫁給她爹還是想讓自己給他當(dāng)?shù)?lt;/br> 這個蠢貨，現(xiàn)在簡直就是打入己方的細(xì)作，就為了活活氣死自己的。</br> 蘇清歡嘴角抽抽：“那個什么，你爹是挺嚇人的。”</br> 大歡雖然說過她“爹”很嚴(yán)厲，但是更多的時候都是她爹對她各種好，她想回去而不敢；提起她爹，她話匣子打開就停不下……</br> 蘇清歡從前便覺得哪里有些不對，現(xiàn)在才想明白，如果把“爹”換成“相公”，一切就合情合理了。</br> 她確實生不了孩子，但是又喜歡孩子；她家確實萬貫家財，中途暴發(fā)；她爹知道她懷孕，確實能打死她……</br> 這下，杜景的嘴角也抽抽了。</br> 這兩個女人，在刀劍相對的此刻，是來搞笑的嗎？</br> 不過他心中隱隱覺得，被她倆這么一鬧，劍拔弩張的氣氛淡去了許多。</br> 同時又覺得，大將軍真是愛慘了蘇清歡。他明明知道這里是龍?zhí)痘⒀ǎ瑓s義無反顧地闖進(jìn)來，只是舍不得她獨自面對，害怕她有危險。</br> 如果……杜景忍不住想，如果他是大將軍，大概……也會如此吧。</br> “大歡，過來！”魏紳又一次伸手。</br> 大歡站在原地沒動，看得蘇清歡都有些著急了。</br> 不管彼此立場如何，魏紳對大歡的好是實打?qū)嵉摹?lt;/br> “我……”大歡帶著哭腔道，“我腿軟，走不動了。”</br> 眾人：“……”</br> 蘇清歡無奈地把柏舟塞給陸棄，走過去彎腰替她揉了幾下腿，溫聲問道：“好點了沒？”</br> 大歡借機(jī)趴在她耳邊道：“娘子，你讓阿杜劫持我啊！老爺不會不管我的！”</br> 雖然這樣讓她心里內(nèi)疚，但是魏紳動不動就打要殺的，她的小心臟也受不了；尤其如果傷害的是蘇清歡。</br> 蘇清歡低聲道：“傻瓜！”</br> 話雖如此，她心里卻十分感動。大歡赤子之心，真誠火熱，也許就因為這個原因，才能融化魏紳這般的萬年堅冰吧。</br> “好了就過去吧。許久不見，你不也想他想得緊嗎？”</br> 大歡遲疑地看看蘇清歡，又看看要吃人一般的魏紳，挪著小碎步，慢慢向他走過去。</br> 魏紳終于忍不住，向前一把拉過她，粗暴地把人拉到懷里。</br> 終于找到他的土肥圓了，完完整整。</br> 大歡忽然福至心靈，雙手捂著肚子：“老爺，我肚子疼……”</br> 魏紳立刻緊張起來，“怎么了？”</br> 大歡不敢看他，訥訥道：“就是忽然很疼，真的疼……”</br> 魏紳從來都很清楚，她撒謊的時候，從來不敢正視自己；而若是覺得坦蕩蕩的時候，眼睛就瞪得大大的看著自己，把自己氣得跳腳。</br> 她的意圖，顯然可見。</br> 魏紳覺得今天要被這吃里扒外的東西氣抽過去了，剛要說話，就聽大歡接著道：“娘子把我肚子開了個洞，放出來很多很多臟東西……”</br> “什么！”魏紳怒了，“把你的肚子開了個洞？”</br> “是為了治病，現(xiàn)在都長好了！”大歡連忙道。“娘子是救我，不是害我哩！”</br> 魏紳想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卻又縮回了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