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騎馬追上來，手里拿著滴水的水囊，大聲道：“老爺，夫人，我找到泉水了。”</br> 他剛才看到水囊都干癟了，主動請纓去找水，所以落在后面。</br> “傻子，都到了茶肆。”阿嫵歡快地道，“走，去歇歇去。喏，給你。”</br> 她看他滿頭大汗，把自己的帕子遞過去。</br> 小可不要，小聲嘟囔道：“大姑娘，這是在外面，于禮不合。”</br> 阿嫵瞪了他一眼：“我早就說，你裝我弟弟，你偏偏不肯，要做小廝。”</br> 其實在軍營中，兩人關系真是極好的，相互用帕子這樣親密的事情，也只當是尋常。</br> 小可撓撓頭，“大姑娘，我先去看看茶肆的情況。”</br> 說著，打馬上前。</br> 阿嫵小聲吐槽：“叫什么大姑娘，真別扭。”</br> 蘇清歡回頭看她：“不下馬，自己嘟囔什么呢？”</br> “姚小可是個笨蛋，找點水都慢騰騰的，回去打他板子。”阿嫵沒好氣地道。</br> 蘇清歡嗔道：“你這孩子，又欺負小可。快點下馬，太陽這么大，曬壞了。”</br> 這個茶肆并不是什么高級場館，就是一個供來往客商、行人解渴歇腳的地方。</br> 雖然鋪面很大，但是陳設簡陋，只有一對老夫妻并他們的兩個兒子跑前跑后忙活，生意倒是很興隆。</br> 蘇清歡解開帷帽，陸棄下意識地用身體把她擋在角落里。</br> 至于阿嫵，穿著男裝，雖然也能看出來是女子，但是她在軍營摸爬滾打，曬得膚色略深，和這個時代以白為美不想符合，所以倒也沒吸引什么注意。</br> 小可等不及，自己去拿了茶壺茶杯回來給他們斟茶。</br> 蘇清歡笑道：“出門在外沒那么多規矩，你跑前跑后也累，快點坐下歇歇。”</br> 小可推辭，阿嫵翻了個白眼，“人家現在是老學究，迂腐著呢。”</br> 陸棄開口：“坐吧。”</br> 偶像發話，小可歡欣鼓舞地謝座，在下首，也就是阿嫵身邊坐下去……</br> “撲通——”他一下坐空，趔趄兩下還是坐到了地上。</br> 阿嫵哈哈大笑。</br> 原來是她惡作劇，趁著小可要坐的時候撤掉了他的凳子。</br> 陸棄只說了句“調皮”，蘇清歡卻有些生氣地道：“小老虎，開玩笑也要有限度。”</br> 這么大動靜，周圍人都看了過來，哄堂大笑，一下成為周圍焦點。</br> 這不是他們低調出門應該做的。</br> 阿嫵吐吐舌頭，撒嬌道：“娘，我就是開玩笑嘛，又無傷大雅。在軍營的時候，小可也經常這么對我。”</br> 蘇清歡：“……”</br> 小可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嬉笑著道：“夫人，確實沒什么事。”</br> “喝茶吃點心。”蘇清歡看著沒正形的兩個人，沒好氣地道。</br> 這兩個孩子，一起長大，太熟了，有時候開玩笑也沒分寸。</br> 將來能在一起還好，要是郎有情妾無意或者妾有情郎無意呢？想想都覺得頭大。</br> 靜姝的事情之后，蘇清歡對兒女親事的愁怨，就一直沒斷過。</br> 靜姝現在說是已經忘記燕云飛，但是也拒絕了大歡為她說親，說到底，還是沒有徹底走出來。</br> 想起燕云飛，蘇清歡自然就想起了蔣嫣然。</br> 他們在路上會合后，已經收到消息，說世子被解圍，蔣嫣然逃跑，三千護送的將士回轉。</br> 小蘿卜信守父親的承諾，已經把燕云飛放了。</br> 燕云飛在魏府外面徘徊數日，靜姝始終未曾露面，他大概也絕望了，離開邊城。</br> 那蔣嫣然呢？現在去了哪里？</br> 蘇清歡隱約猜測她去找世子了。</br> 可是這時候，就算去找世子，也阻擋不了他成親。</br> 搶親的事情，怎么可能在現實中發生？</br> 而且就算她頭腦發熱做了，最后下場也不會好，世子根本不喜歡她，不會維護她。</br> 陸棄看蘇清歡忽然沉默，若有所思，眼中隱約有淚光閃動，就大致猜測出她在擔心蔣嫣然，道：“不用擔心，她能從燕云縉手中逃脫，智勇雙全，不會有事的。”</br> 口氣中帶著贊賞。</br> 從蔣嫣然身上，他看到了當年蘇清歡的影子，聰明機靈，樂觀堅韌，即使最惡劣的條件也絕不服輸。</br> 她養大的孩子，自然是最好的。</br> 蘇清歡情緒低落，卻勉強笑笑點頭——身為母親，永遠都在擔心。</br> 阿嫵顯然聽懂了父母的對話，也沉默了。</br> 陸棄給蘇清歡遞了一塊點心，小可站起來給眾人續水。</br> 忽然，一個人不知道從哪一桌，極快地沖過來。</br> 小可下意識地伸手攔住，而陸棄的劍已出鞘，嚴嚴實實地擋在蘇清歡面前。</br> 阿嫵的柳葉刀也亮了出來。</br> “夫人，救命。”一個女孩跪倒在地，磕著頭哭喊道，聲音顫抖，不，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著。</br> 蘇清歡從陸棄身后探出頭來看，卻只能看到女孩破舊的衣服和單薄的身形，便道：“你抬起頭來，我認識你嗎？”</br> 女孩抬起頭，淚水沖掉了她臉上的部分臟污，看起來卻像花貓一樣。</br> 她年齡不大，應該和阿嫵年齡相仿或者略小一兩歲，眼睛黑亮，就是現在充滿了恐懼和……希望。</br> 她為什么要找自己求救？</br> 這件事情來得莫名其妙，總覺得有些陰謀的味道，而且是為她量身打造的那種。</br> 畢竟，她行醫行善，在有些人看來就是婦人之仁。</br> 蘇清歡正忖度間，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過來作揖道：“打擾老爺夫人了，這是我家丫頭，腦子不太正常。我這就帶她回去好好管束。”</br> “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女兒。”女孩聲音尖銳地道，“你是拍花子的，要把我拐賣到外地。”</br> “你怎么不是我的二丫頭？”男人急了，拍著大腿道，“你后背上有兩顆紅痣，從小就有。”</br> 女孩當中被說出隱私之事，淚流滿面，然而還是咬著嘴唇，邏輯清晰地道：“你要真是我親爹，怎么會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折辱我？”</br> 蘇清歡道：“她說得沒錯。你既然是她爹，那告訴我們她的生辰八字。”</br> 男人遲疑了下，隨即露出惱怒的神色，招招手，七八個大漢已經圍了上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