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聽得一愣。章杏又低聲說道:‘去年里,江淮一帶有好幾家米商出了事情。其中有家姓趙,不知道你沒有聽說過?‘
‘姓趙?趙得義?‘石頭想了一想,說道。
章杏點了點頭,趙得義也算是江淮一帶有名的大米商,因他祖籍裕安,與全塘鎮(zhèn)隔得不遠,所以他的事情,這里幾乎人人都知道。
元平三十五年,裕安決堤,趙得義籌集米糧賑濟鄉(xiāng)親,裕安一帶人人都夸,稱其:趙大善人。然而也就過了五六年,他就卷入了河道貪污案里,因此入了大獄。江淮一帶百姓,提水色變,最是恨在河道上貪贓枉法的人事。這一下子,趙得義名聲再次轟響,從云里墜入泥中。不清楚原委的,人人都恨之入骨。
‘外面都傳他是因參與河道貪污入的大獄里。其實不是,他不過是受了無妄之災(zāi),是手中的錢糧惹來的禍事。我大哥也是怕了,唯恐自家也步了他家的后路,不敢太過招眼。其實他原先也是想將米糧這行做好,如今卻是完全歇了心思。‘章杏低聲說。
石頭皺著眉頭說:‘那你還敢碰這行?‘
章杏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笑來,很快就收了,又說道:‘你知道趙家那糧食最后落到誰手中嗎?‘
石頭愣愣看章杏一陣,驚道:‘是沈家?‘
章杏心里不由暗贊。石頭確實聰明,他知道的還沒有她多,竟是一下子就能猜到西北沈家頭上來。
石頭看章杏臉色,便知道自己猜對了,神色肅重說道:‘杏兒,你沒有去過西北,你不知道。沈家只怕馬上就要反天了,他們要糧食呢。‘六七年前,他許是不知道沈家山中暗地屯兵的意思,可如今卻是一猜就著。他在青蒙山上待了這么多年,什么沒有聽說過。造反之類的言辭,幾乎天天都有人說。
沈家將自家心思藏的深沉,幾十年如一日駐守邊疆,人人都贊其忠勇,鮮少有人能知道他們真正目的。近些年來,民不聊生,亂兆漸露,沈家也有些按耐不住了。去年年中的西北戰(zhàn)事起來的蹊蹺,恰好在忠勇侯沈謙回京述職出現(xiàn),蠻夷一路勢如破竹,沈謙不得不中途折返。戰(zhàn)事最后平息,但也折損了不少人馬,奇怪的是,折損這些要么不是沈系人馬,要么就是些殘兵弱將。西北軍中真正主力絲毫沒有動搖。因此軍中有不少流言傳出,什么勾結(jié)蠻夷狼子野心等等都有。
石頭原本就對沈家懷著十二分戒心,將前后諸事連在一起,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家要反天了!
石頭將西北軍中所見所聞?wù)f給章杏聽,末了,又說:“我看沈家最多一兩年,必反無疑。”
章杏卻搖了搖頭,“事情不會那么簡單,這天下間又何止一個沈家有這心思?現(xiàn)如今朝廷氣數(shù)還未盡,他們?nèi)羰沁@時起,與河源那邊的劉沉舟有什么兩樣?沈家謀算了這么久,不會連這點時間都熬不住的。”
河源劉沉舟也算是一方諸侯了,如今雖然在河間站穩(wěn),但是八九年過去了,他們也僅限于此,竟是不能再往中原跨進半步。江淮一帶人們說起他,皆是一臉鄙視,反賊劉沉舟那是常掛嘴邊的。沈謙名聲極好,謀劃了這么多年,應(yīng)是不會走劉沉舟的老路子。他是要反,但他會也尋個好契機。
朝廷里的事情,章杏知道的不多,鄉(xiāng)野間說起這類事來,多是傳聞,不能當真。她只能憑著現(xiàn)如今年號猜測,當朝皇帝年歲必是不小了。
元平四十二年,金鑾殿上的那位怕是已經(jīng)進了花甲之年。沈家要等得恐怕就是這個新舊帝王的呈遞。
新舊帝王呈遞之時,便差不多是亂起之時。沈家就算要起來,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大夏王朝已是有數(shù)百年的歷史了,就算是到了末路,也是條百足之蟲。
不過她卻不能等到那時,成為梟雄們鐵蹄下的爛泥,任由踐踏。沈家逼著他們上了船,但并不會將他們真正當個人用,不過她卻可以扯出沈家的大旗,將米糧買賣做大。
沈家人不是要糧嗎?那么自己人來做,總比老琢磨搶別人的要好。現(xiàn)如今江淮一帶無人敢將這事做大,她剛好撿個便宜。
沈家人一定會樂見其成的。
沈家的事情不是一年兩年能成,這糧道若是好使,他們也不會讓它輕易斷了去。
她若將這面大旗扯好,不僅自己站穩(wěn)了腳跟,也不懼沈家人會將他們輕易當個棄子。
章杏將自己心中所想跟石頭說了。石頭想了想,一拍手道:“好,這面大旗咱們還真是該扯好了。”說著,又笑嘻嘻湊過來,說,“杏兒,過幾日我?guī)闳ヒ惶饲嗝缮桨伞D慵仁且黾Z食這行,沒個本錢怎行?張?zhí)煲菽切〇|西你剛好能用上。”
章杏心里還有擔心。石頭又笑著說:“反正如今大伙都知道你家底不薄,二哥又有現(xiàn)成的馬幫助你。張?zhí)煲菽切〇|西雖是扎眼,但是你若是一點一點混著慢慢用,誰又能將你的米糧鋪子跟他想到一處去?”
他越想越覺得章杏這主意好使,魏閔文就是做米糧的,有現(xiàn)成的渠道供她所用。而他這邊正愁著張?zhí)煲菽切〇|西只能看只能想,卻是不能用。如今,正要用到這道上來。若是有人疑心起來,一來,有沈家攔在前頭,外面其他勢力多半會猜,這出資來自沈家,大不過沈家的,誰敢輕舉妄動?
二來,還有魏閔武那頭幫忙掩著,西南商號云氏的背后支持,做大一家米行,這不稀奇。只要他們小心些用,誰又能想到張?zhí)煲莸臇|西就在章杏手中的米鋪里?
“我不是要去盂縣嗎?這事我跟那姓孟姓劉的提一提,讓他們心里有個數(shù)。沈懷瑾定是會樂見這事做成的。”石頭又笑著說,“這主意好!杏兒,還是你聰明。這一下咱們也不懼他們隨意搓揉咱們了。”
“要是沈懷瑾找你要糧呢?”章杏說出自己的擔憂,“你給還是不給?”
“給呀!為啥不給?他拿錢換,你就給,若是沒錢,你只管叫苦。”石頭呵呵笑著說,“你放心,這糧道掌在咱們手中,沈懷瑾不會那么痛快讓咱們給沈家白白拿糧食的。沈家如今又不是他的,他傻啊,他那兄弟是什么東西,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個老二將自己東西拿出來,他能得到什么?”
章杏是不想白給他人做嫁衣的。石頭一說,她就明白了。她將米糧買賣做好了,沈家肯定會找上門來,但是沈懷瑾可不會那么痛快拿出來――他們投了他的旗下,也算是給他在做事。她的糧食若是沈懷瑾自己要,她自也是沒辦法,只好依從,但若是沈家要,沈懷瑾頭一個會要錢。當然至于錢多錢少,就是另一回事了,不過沈懷瑾是不會輕易讓這條糧道斷了去的――沒有錢,這買賣是絕對難以維持的。
所以,有錢就給,沒錢,就叫苦。
章杏和石頭將諸事商定了,次日石頭就去鎮(zhèn)上了,章杏起得晚,用了飯之后,正準備去李大河家,李尤氏帶著女兒李金蓮上門了。章杏連忙請她們坐下來,又讓蕭得玉上了茶果。
李尤氏看章杏面色極好,笑著說道:“我原是打算昨日就過來看看你的,家里還沒有收拾妥當,就沒有過來。”石頭結(jié)親,有一部分客是安置在她家的。
李家現(xiàn)如今都收拾妥當了,后面的罩房,左右的廂房也都收拾了。石頭將陪嫁匣子給了章杏,孫寶珠和蕭得玉兩人已是開了房門,照著單子將東西清理了一遍,沒見少,就重新鎖了門。石頭嫌鐵頭柱子幾個礙事,將他們都趕到鎮(zhèn)上院子里去住了。
章杏笑著對李尤氏說:“我還沒有謝嬸子呢,這些天也得虧您呢,這不,正準備去您那坐坐。”
李尤氏笑著擺手,“說什么謝?我們兩家還用得說這些?”
章杏問了一些李莊村的情況,李尤氏說了。章杏就將昨夜里與石頭說定的事情交待出來。
李尤氏說:“石頭置的那些地可都是上等田,地勢又好,你們要是想承租出去,多的是人接手
。好,這事我叫你大叔看著。”
章杏環(huán)視一眼屋內(nèi),又笑著說:“嬸子,我們這屋,也煩勞您一起盯著了。”
李尤氏說:“哎,這李婆子和劉婆子不是都在嗎?怎么,你想將她們也一起帶走?”
章杏笑著搖頭,說:“嬸子不是知道石頭在鎮(zhèn)上也置了院子嗎?他想讓她們?nèi)ツ沁吙纯础!?br/>
“怎么,你們也不住鎮(zhèn)上嗎?”李尤氏問道。
“鎮(zhèn)上也不住,石頭過些天就去遼遠了。鎮(zhèn)上我也沒個熟人,我也就不去那邊住了。我在京口那里還有家鋪子要人盯著,我打算去那里。那里離盂縣也不遠,我大哥他們就是縣里。石頭也贊成。”
李尤氏是清理過章杏的嫁妝單子的,知道她有好幾個陪嫁鋪子。石頭走后,章杏一個新婦住鎮(zhèn)上,確實不大好。而這邊到底是鄉(xiāng)下,不如縣上鎮(zhèn)上好,且每年里都要驚心動魄鬧上那么一回,離這地遠了也好。
“行,這屋,我也幫你們一道看著。”李尤氏一口應(yīng)承下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