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沈佳興問完了，拿著小蔥蘸了一下雞蛋醬，放到嘴里咀嚼。
    沈佳寧則夾了一筷子土豆絲，不緊不慢的嚼著，咽下去才回答：“他……是個很奇怪的人。”
    “奇怪？”沈佳興有些詫異，順手又拿起一根蘿卜條。
    沈佳寧點(diǎn)頭：“就是很奇怪，超出年齡的沉穩(wěn)圓滑，卻有著少年清明的眼神。原先我一直奇怪，朱婷為什么愛上他，現(xiàn)在……”
    沈佳興皺了皺眉，嘴里“咔咔”嚼著青蘿卜，轉(zhuǎn)而笑道：“怎么？我們家佳寧瞧上人家爺們兒了？”
    沈佳寧被調(diào)侃倒是沒覺著窘迫，白了姐姐一眼，甚至懶得否認(rèn)。
    沈佳興見她沒反應(yīng)，有些意興闌珊，也正色道：“佳寧，你可別忘了，你調(diào)過去的目的。”
    沈佳寧嗔道：“姐，你說啥呢？我眼瞅著快三十的人了，用得著提醒我這個？”
    沈佳興沉聲道：“我不是提醒，是警告！明白嗎？干媽的計(jì)劃可以出問題，但決不能出在我們這兒，懂嗎！”
    沈佳寧一愣，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沈佳興又問道：“那兩件事伱說了，杜飛什么反應(yīng)？”
    提起這個，沈佳寧放下手里的饅頭，把白天杜飛的應(yīng)對說了一遍。
    沈佳興聽完皺起眉頭，伸手又摘出一根小蔥，默默地蘸醬。
    半晌才說：“居然早有準(zhǔn)備，還要直接蓋樓，果然有些急智。這件事你好好干，做的漂漂亮亮的，務(wù)必不能讓單位上上下下挑出毛病。”
    沈佳寧點(diǎn)頭：“我明白。那……汽車廠和機(jī)械廠那邊……”
    沈佳興道：“放心吧，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那邊都是我們的人。”
    沈佳寧卻仍不放心：“姐，我這幾天過去，對這個消防器材公司了解不少。它……很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沈佳興挑了挑眉毛，漂亮的杏核眼閃過一抹與她外表不匹配的凌厲。
    沈佳寧道：“我們之前掌握的資料雖然都在強(qiáng)調(diào)杜飛在消防器材公司的重要性，但我覺得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事實(shí)上，毫不夸張的說，這家公司的人員，還有下轄的工廠，就是為杜飛一個人服務(wù)的。所有的發(fā)展方針，重要訂單，產(chǎn)品升級，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
    聽到這里，沈佳興的臉色開始凝重。
    沈佳寧繼續(xù)道：“姐~這個單位跟我們之前預(yù)想的不一樣，這里……根本離不開杜飛。”
    沈佳興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吟半晌：“這也好……你先別輕舉妄動，咱們不著急，再說……”
    說到這里，沈佳興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緩緩道：“未來會是什么情況誰也說不好，你在那邊個跟杜飛接觸，將來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沈佳寧一愣，隨即露出愕然的表情：“姐，你說啥呢！”
    說話間緊張的回頭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沈佳興若無其事道：“怕什么，家里就咱姐兒倆。”
    沈佳寧低聲道：“那也不敢瞎說，萬一……傳到干媽耳朵里……”
    沈佳興淡淡道：“干媽知道又怎么樣？也只能裝不知道罷了。如今我這邊連著汪紅旗，你這里連著杜飛，哪邊都不能隨便動。”
    沈佳寧聽了，仍不以為然，只是沒再辯駁，默默地啃著饅頭。
    沈佳興語重心長道：“佳寧，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有什么別的想法。干媽永遠(yuǎn)都是干媽，當(dāng)初要是沒有干媽，你我不一定受多少苦，這個恩情我心里從來都沒忘。可是恩情歸恩情，咱倆也得為自己考慮，我這個情況，沒啥念想了，但是你……還年輕。”
    沈佳寧苦笑道：“還年輕啥呀~等今年過完生日就三十了。”
    沈佳興一愣，似乎沒意識到妹妹的年齡，轉(zhuǎn)而嘆息一聲：“是啊！你都快三十了……”
    在另一頭，杜飛開車來到新h社門前。
    雖然說能在這兒工作的，家里條件都不算差，但能開上汽車的，卻絕無僅有。
    朱婷從樓里出來，在門口掃了一眼，并沒找到杜飛。
    她看見嶄新的吉普車，卻沒往杜飛身上想。
    直至看見杜飛開門下來，才微微詫異，走過來道：“哎？哪兒來的汽車？”
    杜飛讓她上車，一邊點(diǎn)火啟動，一邊笑著道：“單位配的，咱掙了那么多錢，總不能一直騎個三蹦子吧~”
    朱婷白了一眼：“看把你行的，騎摩托車都跌份兒了，你怎么不上天呢~”
    杜飛哈哈道：“你還別不信，等明兒哥們兒給你攢個飛機(jī)，帶你上天看看也不是不行。”
    朱婷撇撇嘴：“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越說越?jīng)]溜兒~”
    隨即好整以暇道：“對了，今天上班看見沈佳寧了？感覺怎么樣？”
    杜飛點(diǎn)頭：“見著了，的確是個美人，都快趕上你了。”
    朱婷瞪了他一眼：“你少拿話甜唬人，當(dāng)初那可是我們中學(xué)的大校花，我可比不上。”
    杜飛詫異：“那時候你們就有校花了？”
    朱婷“嗯”了一聲，轉(zhuǎn)又問道：“你可小心，這女人不簡單……別瞎動歪心思。”
    猶豫一下，朱婷還是點(diǎn)了杜飛一句。
    有個秦淮柔就算了，沈佳寧可不是好沾染的女人。
    杜飛要是管不住褲腰帶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雖然，一直以來杜飛都表現(xiàn)的少年老成，按道理不會沒有分寸。
    朱婷還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過去，杜飛身邊的人，甭管是秦淮柔，還是因?yàn)槟莻z大扎令她印象特別深的秦京柔。
    朱婷從來沒把她們當(dāng)成威脅。
    但沈佳寧不一樣，這個女人不僅漂亮，還能給杜飛提供不遜于她的能量和資源。
    這才是真正的勁敵。
    萬一杜飛腦袋不清楚，搞出什么事來，她就尷尬了。
    杜飛趁著紅燈，扭頭看過去，跟朱婷目光碰上。
    跟著“啪”的一下一巴掌拍在朱婷大腿上。
    馬上就到五一了，穿的越來越薄，朱婷猝不及防，哎呀一聲。
    “疼呀！“
    趕緊揉揉肉肉的大腿。
    杜飛“哼”了一聲：“還知道疼？下回再敢胡說八道，把你屁股打腫。”
    朱婷臉頰一紅，剛要伸手還擊，卻趕在這個當(dāng)口兒變燈了。
    杜飛連忙假正經(jīng)：“別鬧了開車?yán)瞺”
    朱婷磨了磨牙，嘟囔一聲“你給我等著”。
    杜飛趁機(jī)好整以暇說起今天跟沈佳寧的交鋒。
    聽他說完，朱婷皺眉道：“你真讓她管蓋樓的事兒？這里邊可有不少能操作的地方，不怕她借機(jī)收攏人心？”
    杜飛笑道：“她能收攏誰？公司攏共就那兩個半人兒，張文忠那個老東西精得很，區(qū)區(qū)一套房子，眼皮子沒那么淺。財務(wù)的老鄭和翻譯老吳，都是咱爸給的人……”
    朱婷一想也是。
    杜飛接著道：“再說，蓋樓這事兒可沒那么簡單，上上下下的，哪兒不是錢。只要我把錢掐住了，她能玩出什么花樣。倒是……”
    朱婷詫異：“倒是什么？”
    杜飛道：“倒是這次劃進(jìn)來的三個廠子，我估計(jì)那邊肯定早有準(zhǔn)備，從領(lǐng)導(dǎo)班子到技術(shù)骨干，都被他們先入為主了。”
    朱婷沒有做聲。
    這其實(shí)是沒辦法的，這次消防器材公司擴(kuò)大規(guī)模，本身就是在分蛋糕。
    既然是分蛋糕，就不可能攔著人把手伸進(jìn)來。
    至于接下來，能不能把持住這樣復(fù)雜的局面，則是對杜飛能力的考驗(yàn)。
    杜飛嘴上沒說卻心知肚明。
    造成這種情況，在某種程度上，正是朱爸促成的。
    并不是朱爸，或者朱家對杜飛有什么意見。
    恰恰相反，正因?yàn)橹彀謱Χ棚w寄予了很高期望才會這樣做。
    之前杜飛以消防器材公司為基礎(chǔ)，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
    但僅僅這樣還不夠，能不能處理更復(fù)雜的局面，能不能在復(fù)雜局面下調(diào)和各方的利益，最終取得更大的成績，才更重要。
    所謂，團(tuán)結(jié)大多數(shù)，打擊一小撮。
    既然團(tuán)結(jié)了大多數(shù)，就不可能是鐵板一塊。
    在這種情況下，怎么調(diào)和各方關(guān)系，怎么協(xié)調(diào)大家的利益，發(fā)揮出更強(qiáng)的戰(zhàn)斗力。
    沒有這個本事，即使能力再強(qiáng)，上限也會大大被壓低。
    所以，對于有人想往消防器材公司里摻沙子這件事，杜飛心里并沒有多少排斥。
    但有一個前提，不管是誰來了，大局必須由杜飛來把握。
    想要反客為主，鳩占鵲巢，那對不起。
    因?yàn)槭切萝嚕谝淮位氐酱笤海陂T口停了一下才進(jìn)來。
    兩人回到家有些意外，朱敏正在屋里跟朱媽說話，兩個孩子在一起咿咿呀呀的用‘嬰語’不知道說著什么。
    “大姐！”朱婷叫了一聲，立即笑著迎上去。
    杜飛也打了一聲招呼，又跟朱媽問道：“媽，今兒做什么好吃的，這么香？”
    朱媽道：“小敏帶了不少臘味兒，在鍋上蒸著，可惜明飛沒在家，不然你們哥倆兒正好下酒。”
    朱婷撇撇嘴道：“媽，您就能慣著他，不年不節(jié)的，喝什么喝。”
    完事兒又去逗弄朱敏的閨女：“小豆豆，想沒想小姨？”
    杜飛則跟朱敏問道：“大姐，我大姐夫也該回來了吧？一晃去了有一個月了。”
    朱敏點(diǎn)頭：“快了，前天發(fā)的電報，說過完五一就能回來。”
    杜飛心里估計(jì)也差不多了。
    這次李明飛帶人去美果考察威爾頓鋼鐵公司，對于接下來是否收購?fù)栴D公司的生產(chǎn)線非常重要。
    其中還存在著一個不確定的因素——浦項(xiàng)制鐵所。
    之前布什曾提醒過，浦項(xiàng)制鐵可能會采取一些齷齪手段對付李明飛一行人。
    當(dāng)時杜飛把消息傳給了安全局，事后也沒再關(guān)注。
    至少到目前，李明飛那邊沒出任何問題……
    次日，杜飛來到單位。
    剛坐下來，張文忠就來了，拿著一個文件夾遞過來：“經(jīng)理，這是部委那邊一早上遞過來的材料……”
    杜飛接過來看了看，都是那三家工廠轉(zhuǎn)移權(quán)屬的手續(xù)資料。
    轉(zhuǎn)手又遞了回去：“我知道了，你盯著點(diǎn)兒，按程序走就行。”
    “您放心~”張文忠伸手接過去。
    杜飛又道：“等手續(xù)辦完了，應(yīng)該到五一以后了吧？”
    張文忠點(diǎn)頭：“您有安排？”
    杜飛道：“開個大會吧，把新劃過來的三家工廠都叫上，廠里領(lǐng)導(dǎo)和工人代表都來，尤其工人代表，盡量多來一些，總得讓他們知道吃的是哪一口飯。”
    張文忠立即明白杜飛的用意。
    這是打算走群眾路線。
    略想了想道：“經(jīng)理，您看這樣成不？直接去軋鋼廠的俱樂部，那邊的電影院會場能坐一千多人。”
    杜飛皺了皺眉，并不滿意。
    搖頭道：“效果不好，離著太遠(yuǎn)了，他們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他們，也不好說話交流。”
    張文忠一愣，皺眉思忖杜飛的要求。
    得離得近，互相看清楚，還得能交流，人數(shù)還不能少了。
    這就有些難辦了。
    張文忠試探道：“要不開成茶話會？”
    杜飛點(diǎn)頭：“也行，不要太死板，就是讓工人代表看看我，再把我這邊的地址散出去，廠里的同志們有任何困難都可以直接寫信給我。”
    張文忠心中了然，這是讓下邊上密折。
    說完了這件事，杜飛抻個懶腰。
    恰在這時電話忽然響了。
    一陣“叮鈴鈴”的動靜，把他嚇一跳。
    伸手接起來，居然是鄧秘書。
    杜飛詫異，鄧秘書打電話來肯定是朱爸有事兒叫他。
    可今早上出來，杜飛在家見了朱爸。
    還沒一個小時，能出什么事兒？
    開車來到朱爸這邊，剛一進(jìn)屋就感覺到一股凝重的氣氛。
    屋里沒有別人，但煙灰缸里丟著不少剛抽過的煙蒂，屋子里也煙霧彌漫。
    明顯剛有人來過，應(yīng)該走不久。
    “爸~出什么事兒了？”杜飛進(jìn)屋問道。
    朱爸看他一眼，抬手指了指窗戶：“開窗戶通通風(fēng)。”
    杜飛應(yīng)了一聲，立即過去推開窗戶，轉(zhuǎn)身回來順手把煙灰缸倒到紙簍里。
    隨著窗戶打開，從外邊涌進(jìn)一股涼風(fēng)，屋里的煙霧被吹散了一些。
    朱爸從桌上拿起一頁紙：“你看看這個~”
    杜飛接過來，快速掃了一眼。
    上面的字?jǐn)?shù)不多，卻是相當(dāng)重要的消息。
    就在一個半小時前已經(jīng)確認(rèn)美果人進(jìn)入了真臘國內(nèi)。
    難怪一早上朱爸沒說，那時應(yīng)該還不知道這個情況。
    杜飛看完，把這頁紙放回去。
    “你早就猜到了？”朱爸看著杜飛淡然的反應(yīng)，微微蹙眉。
    杜飛沒有否認(rèn)：“爸，不瞞您說，我的確猜到美果人可能采取行動。說白了，無非是狗急跳墻罷了。這兩年跟北越?jīng)]討到便宜，想給自己找個借口，不是咱戰(zhàn)斗力不成，是因?yàn)楹筮呌腥送虾笸韧钡蹲印！?br/>     朱爸莞爾，的確有這個意思。
    杜飛接著道：“況且美果佬習(xí)慣撿軟柿子捏，真臘那邊國王首相內(nèi)斗，家賊主動招引外鬼，不出事才怪了。”
    朱爸聞言，嘆了一口氣，用手揉揉眉頭：“這件事，難辦了！這幫美果佬兒……剛有些緩和，就搞這么一出幺蛾子。”
    杜飛道：“不奇怪，想跟咱們緩和的是象黨，是像布什那種正治精英。現(xiàn)在在真臘搞事情的，是六角大樓，是軍工勢力，他們才不管什么大局不大局的。”
    朱爸倒是沒想到，杜飛一下切中要害。
    這些道理朱爸心知肚明，只是眼下關(guān)系到紡織服裝集團(tuán)，這可是幾十萬人的飯碗。
    杜飛知道朱爸擔(dān)心什么。
    任何事情，有好處必然就有副作用。
    也明白朱爸忙著把他叫過來的用意。
    好整以暇道：“爸，我明白您的擔(dān)心，不過這事兒您一定要立場強(qiáng)硬，不然……”
    朱爸點(diǎn)頭，明白杜飛的用意，立場問題千萬不能含糊。
    杜飛又道：“至于紡織廠……您不用太擔(dān)心，我有十成把握美果人不會為了這事兒大動干戈。就跟兩口子過日子一樣，吵架歸吵架，日子還得過。”
    朱爸挑了挑眉。
    事實(shí)上他也有類似的判斷，卻沒杜飛這么篤定。
    從朱爸這里出來，杜飛回到單位。
    剛下車就看見門口停著一臺很有特色的自行車，正是布什那臺綠色的二八大杠。
    “這貨來的還挺快~”杜飛嘟囔一聲，邁步往里邊走。
    一進(jìn)大門就看見布什坐在院里的一條長凳上。
    “嘿~喬治！”
    杜飛叫了一聲，滿臉帶笑的走過去。
    “杜~麥福然德！”
    布什上來就給杜飛來了一個熊抱。
    杜飛順勢拍拍他后背：“喬治，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布什道：“前天剛回來……”
    說話間，兩個人往后邊走去，正好遇見沈佳寧在院里澆花。
    突然看到一個外國人，沈佳寧愣了一下。
    杜飛十分自然的介紹。
    略微寒暄，布什就跟杜飛進(jìn)了辦公室。
    沈佳寧提著水壺，凝視杜飛辦公室的方向好幾秒，才若無其事的繼續(xù)低頭澆花。
    在辦公室內(nèi)。
    不等杜飛倒水，布什就問道：“杜，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關(guān)于真臘……”
    杜飛點(diǎn)頭：“剛聽說的，這不才讓我爸叫過去。”
    布什苦著臉，抱怨道：“那些六角大樓的蠢貨，只盯著他們的利益，根本不考慮全局。”
    杜飛笑了笑。
    不難看出布什的心里是忐忑的，不然也沒必要說這種半真半假的話。
    什么叫麻桿打狼兩頭怕。
    朱爸擔(dān)心影響紡織服裝集團(tuán)，布什他們又何嘗不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