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走到了木屋前的雪地停下了，因為獵人木屋的門被推開了，里面走出了一個男人，淡金的頭發(fā)，皮膚如雪一樣白，穿著一身熊皮襖子，黑色的手套上抓著一本硬殼的日記本。
    他呼出了口冷氣，裹了裹圍巾，看著空蕩蕩雪地上站著的女孩微微頷首，微笑，“你回來了。”
    小女孩看著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深褐色的瞳眸，和印象中的美國人大流的瞳色相當，和普通人沒有任何的區(qū)別。
    第一次小女孩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暴風雪前夕的鐵軌上，那個好心的美國人，頂著風雪跟上來問問她們需不需要幫助，不由分說地就要將襖子批在她的身上，關(guān)心切意不似作假。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小女孩是知道的，尤其是一個普通陌生人的愛。
    亞當（Adam），這個美國人是有問題的。
    無論是克格勃中校，還是小女孩，亦或是女獵人他們的心中都是清楚這件事的。
    一場暴風雪將素未相識的人們聚集到一個破舊的木屋內(nèi)，這里面固然有處心積慮也勢必有著真正的巧合偶然。
    就像是維卡和杜莎這一對兄妹，他們就是典型的偶然，欲望的驅(qū)使讓他們趟了這攤渾水把命丟在了。
    所以美國人也可以真的是一個意外，一個被暴風雪趕到這片區(qū)域唯一的庇護所里的巧合。
    按照邏輯推理來說，當一個真正巧合的例子出現(xiàn)時，第二個巧合的合理性將會無限地上升，所以美國人亞當出現(xiàn)的合情合理。
    然而這都不是所有人都沒有真正重視，乃至于對亞當動手的理由。
    亞當能活到現(xiàn)在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是一個普通人。
    徹頭徹尾的普通人。
    沒有經(jīng)過軍事訓練的氣息，也沒有系統(tǒng)鍛煉過的痕跡，作為和小女孩、安德烈中校那樣的異常‘血統(tǒng)’自然也是沒有的。
    是的，小女孩確定這個男人是沒有血統(tǒng)的，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亞當在對自己的背景介紹上真的沒有說話，他真的是一個旅行到西伯利亞的游客，因為他甚至掏出了他去過世界各地的護照，以及蘇聯(lián)各地的風景明信片。
    他對自己在蘇聯(lián)游覽時遇到的各種趣事侃侃而談，對任何情況時的過激反應(yīng)也恰當好處。
    亞當這個個體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極為真實的，同時也是毫無威脅的，因為他的的確確在個體上就是一個沒有經(jīng)受過訓練的普通人。
    如果給他一把獵槍，說不定崇尚槍支教育的美國文化可以使他多少有些戰(zhàn)斗力和威脅，但很可惜現(xiàn)在唯一的一把獵槍都已經(jīng)深藏在叢林中了。
    但盡管如此，亞當還是存在著問題的，只是所有人都沒有將之挖掘出來。
    否則他現(xiàn)在也不會站在小女孩的面前，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
    “我以為安德烈中校多少會給你帶來一些麻煩。”
    亞當雪白臉頰兩側(cè)的皮草絨毛被針葉林內(nèi)忽然刮起的風吹得拂動，他看著那衣著破爛單薄的小女孩語氣很溫柔，“他追查了我很久，就連我也沒有真正地殺死過他，然而你卻做到了。”
    小女孩仰頭望著亞當輕聲細語地說，“你認識他。”
    “我當然認識他。”亞當似乎并不急著做什么，反而坐在了木屋的階梯前，看著雪地中央的女孩，天空降起了飄零的小雪，積在了她薄薄的肩頭。
    “安德烈中校是一個很熱愛國家的好人，他是克格勃的王牌特工，也是我近十幾年來遇到的唯一一只可以稱得上‘難纏’的獵犬。”
    “但也僅僅只是難纏。”亞當說，“我想真正地殺死他其實并不困難，在42號地堡下第一次見面，我大概就知道了他的‘言靈’的效果。如果我想要殺死他的話我起碼有三種辦法簡單地讓他去死。”
    “但最后我想了想，還是沒有這個必要。”亞當望著女孩頭頂落下的小雪，“他是個優(yōu)秀的獵犬，但無論再優(yōu)秀，闊別多年遇見生他養(yǎng)他的人時也總會露出破綻，一旦如此，他就不再是麻煩了。”
    從窗戶可以見到獵人木屋內(nèi)的床榻上老人的身影，那位老獵人和安德烈是父子關(guān)系，這件事鮮少有人知道，甚至是克格勃內(nèi)的情報科都沒有這條記錄，因為在當初安德烈投身入祖國的秘密警察事業(yè)時他的一切過往都被沉入冰雪中了。
    “他是只優(yōu)秀的獵犬，能一直追尋著我的腳步找到維爾霍揚斯克，既然如此，這只獵犬就該充分發(fā)揮出他的作用——畢竟從根本的目的上來說我們其實并不沖突的，都想在那場席卷整個海港的‘黑天鵝港大爆炸’中尋找到赫爾佐格博士的遺產(chǎn)。”
    亞當?shù)囊暰€定定地落在小女孩身上，“不得不說你表現(xiàn)得很出色，就該是我想象中那樣出色。”
    “你認識博士。”小女孩唯獨對‘赫爾佐格’這個名字有反應(yīng)。
    “是‘我們’認識博士。”亞當靜靜地看著那小女孩，她站在雪地里就像一棵削松樹，積雪落在她的枝丫上帶上一片又一片皚皚的白，在她的眉目之間結(jié)出了松果似的長長的霜。
    “你們是誰。”
    “所羅門圣殿會，一個受到‘神明’啟示、召集的軍團。”
    “你們想要什么？”
    “‘蝴蝶計劃’的最終成果，甚至超越了原計劃，以‘紅皮書’的方案大膽創(chuàng)造的瑰寶...也就是你。”亞當說。
    “這些天你在各種絕境中壓榨出的表現(xiàn)很令人滿意，復數(shù)言靈、血統(tǒng)改寫（暴血），你已經(jīng)完美符合新人類的標準了，就算是傳統(tǒng)的高階混血種也該在你的面前自慚形穢。”
    “當紅皮書泄露后，很多人會沖著你而來的。”亞當緩緩說，“我們當然會阻止這一幕發(fā)生。”
    “‘蝴蝶計劃’是圣殿會在神啟之后得到的想法，這是奠定新世界之基的偉大計劃，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誕生真正能侍奉在神明左右的‘圣騎士’。”
    “赫爾佐格博士大半有關(guān)基因的研究都是我們提供的資料和想法，甚至連他如數(shù)家珍的那些凍庫里的基因樣本都是我們提供給他的。”亞當說，“圣殿會才是黑天鵝港真正的最大投資人，其他打著各種旗號前來掠奪的鬣狗都是令人唾棄的投機者。”
    “圣殿會在‘蝴蝶計劃’上的投資可以說得上是史無前例的...但只要能得到最終的結(jié)果，那么這些付出的一切血與火、戰(zhàn)爭與死亡都將值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葉列娜...這是你在黑天鵝港里的名字？”亞當將日記本放在膝蓋上雙手倚靠著看著她，“如果你只是黑天鵝港內(nèi)逃出的‘實驗品’之一，那你的確是不應(yīng)該知道我在說什么的...但很可惜，你自己是知道，且清楚的，這一點我們每個人都有目共睹。”
    “無論是安德烈中校還是我，在看到你在這幾天的表現(xiàn)之后，都明白了，你就是‘蝴蝶計劃’的最終產(chǎn)物，伊利亞?伊萬諾夫的‘紅皮書’中的神之子。”亞當說到這里頓了一下，面含微笑地看著她，“夏娃（Eve）。”
    他們隔雪相望，“我還是更喜歡你的這個名字，圣殿會為你取的名字。”
    “你就是我的亞當？”小女孩終于有了些許反應(yīng)，抬起頭看著階梯上這個男人。
    “我可以是亞當，每一個‘騎士’都是亞當，你以后的工作可能會有些辛苦。”亞當點頭。
    “你們需要一個代孕的母豬。”小女孩的言辭很直拙，有些刺耳。
    “你是神的子嗣，自然需要為神誕生延續(xù)的族群，而我們便是這個族群的先驅(qū)者。”亞當平靜地說，“在我們完成‘蝴蝶計劃’的所有逆向工程后，你就可以自由了——有范疇的自由。而且作為交換，我們可以讓你藏起來的弟弟成為騎士，同為‘蝴蝶計劃’的產(chǎn)物，雖然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強大的跡象，但我們愿意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小女孩已經(jīng)不再說話了，但亞當已經(jīng)能聽見她開始擂動的心臟了，如雷般轟鳴，戰(zhàn)鼓似的震響。
    殘余的血統(tǒng)繼續(xù)燃燒，熄滅的灰燼也再度亮起火光。
    “嘿，夏娃，別這樣。”亞當看著她輕聲說，“你已經(jīng)油盡燈枯啦。”
    回答他的是空氣的爆鳴，以及如浪般分隔掀起的白色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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