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三。
    越前宅。
    四月初，白晝變得溫暖醉人，南風挾著春的氣息。
    午后的小憩。光線柔和，樹影微淡。
    微微潤濕的空氣里醞釀各種花香，讓人睡意漸沉。
    夢里是來日本留學(xué)前，在國內(nèi)的最后一場比賽前夕。
    燈光明亮處大人們的利益欲望流淌，門后那個無聲哭泣的女孩，失落、絕望、憤怒情緒交織的面容，還有被摔碎在喬之面前的球拍
    庭院里，微風和煦，靠坐在廊柱旁午睡著的喬之緩緩醒來后，朦朧環(huán)繞著的人聲漸漸清晰入耳，電視里正播放著一款最近超流行的pocky餅干廣告，畫面里那個wink笑容非常甜美可愛的女孩——是年僅14歲的網(wǎng)球明星妮娜。
    少女燦爛的笑靨和她記憶里那個笑容消失后唯余厭惡和敵意的臉漸漸重疊。
    正看著，一同款巧克力味的ponky餅干出現(xiàn)在她視野里，喬之目光順著往上看向正單手撐著膝蓋微俯著身的龍馬。龍馬沖她挑眉笑了笑，示意她拿去吃，“看你總是盯著這個廣告看，昨天路過便利店就順便買了。”喬之頓了幾秒斂下眼眸，“嗯。”在她接過后，龍馬在她身旁坐下，隨意地支著腿托腮看向在發(fā)呆的喬之。
    看了她一會，發(fā)現(xiàn)她依舊只是盯著零食包裝上的那個代言人圖片出神，他皺了皺眉，又瞥了眼電視里那個聽說現(xiàn)在非常火的小網(wǎng)球明星，有所耳聞。
    第一次參加澳網(wǎng)青少年大滿貫便拿下了女單決賽冠軍，還是中國第一個奪得溫網(wǎng)青少年組冠軍的選手。不止ponky餅干這一品牌，向她拋出橄欖枝的還有非常多的體育服飾品牌贊助和跨界贊助商，可以說是當前風頭無兩，清秀的元氣少女外形也是一個非常亮眼的營銷點，所以粉絲數(shù)呈指數(shù)上漲中。
    不過，喬之不是對這種矚目關(guān)注度感興趣的人，那么大概率是…
    下一秒，切換了新的廣告。
    他移回視線，稍顯疑惑地說：“據(jù)我所知，這女生也是個亞裔。”頓了頓，視線在她沒有動容的臉上游曳了一番，繼續(xù)道，“喬之，你們是不是認識？看得出來，你很在意。”
    喬之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嘴唇輕微地動了動，但是又好像打退了什么決心般將某些話噎了回去的樣子。她撇開了臉，將視線投于窗外，猶猶豫豫地開口，“確實認識，可以說，她就是我來日本留學(xué)的原因，而且”
    是曾經(jīng)最要好的一個朋友但是這句話只是在她心底默念了一遍，便好像有一把利刃將她的心臟破開了一條縫。
    看得出喬之此時并不想細說某些事情，他了然地拿過拆開包裝，嘴上語氣也放輕松，“沒事，不想說就不說了，又不是什么要緊的事。”說著遞了一個餅干到她嘴邊。
    “嗯，也是，都過去這么久了。”喬之回過神，搖了搖頭，甩掉亂七八糟的思緒，微微啟齒咬住餅干。
    她沒有咬斷，抬眸示意他可以放手了，龍馬垂眸對上她目光，琥珀眸里泛著點點微光，看懂了她的目光卻沒有松手。
    又是這樣略帶寵溺卻又似是調(diào)戲的眼神，喬之心底微蕩，但是沒有過多地別扭，兩人之間這樣的相處方式她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她咬斷餅干后嘴角一揚，撞進他懷里，龍馬抬手順勢攬住了她。喬之微瞇著眼仰頭看他，笑說，“真大膽啊，少年，是不是因為今天南次郎叔叔不在家就覺得可以任意妄為了？”
    龍馬挑了挑眉，不可置否，他悶笑了幾聲，捏了捏她的臉頰，喬之看了兩眼笑得格外玩味放肆的少年，在他的注視下將他手上的餅干吃完，就離開了他沒有環(huán)很緊的手臂，沒再繼續(xù)膩歪著。
    坐回到長桌上的筆記本前，注意力就馬上集中于整理本周的比賽數(shù)據(jù)。忽然她感覺到頭側(cè)一沉，是龍馬懶懶地將腦袋靠住她的，雖然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貼近她，并且放輕了力道，但依舊惹得她不滿地哼了一聲，“現(xiàn)在本來就已經(jīng)差了你身高一大截了，你還要故意壓我頭，真過分啊，越前部長。”說完，故意甩了甩頭，遠離開壓在頭上的重量。
    “我覺得162對于女孩子來說已經(jīng)正合適了。”
    “唔，可是和職業(yè)運動員的身高相比就差遠了。而且，你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長到175了，照這勢頭，我懷疑以后就是被你用下巴壓著頭頂了……”
    耳邊傳來幾聲輕松愉悅的輕笑，喬之撇了撇嘴，繼續(xù)敲著字。
    “啊，副部長辛苦了，難得的周末還要替那群小鬼整理訓(xùn)練計劃。”他伏在桌上斜眸看著喬之，有點無聊，他剛已經(jīng)練完了球，但是喬之卻依舊忙個沒完，沒有分出時間陪他。
    他悠懶地遞著餅干，陪著她寫完了手上堆積的筆記。
    收拾完桌面上的紙張，她放松地伸了個懶腰，拉起龍馬去庭院里吹會風曬曬太陽。
    “論對部員們的毒舌程度，前兩任部長都完全比不過你，今年的新生們落在你手里也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倒霉呢。”話音剛落，喬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自從全國大賽青學(xué)奪冠后，之后兩屆慕名加入網(wǎng)球部的人也更多了，有不少球技一般還自以為是的新人。”他瞇眼曬著溫和的陽光，不屑地笑了聲，繼續(xù)道，“總有人鬧小孩子脾氣，需要叫人大敗一次徹底后才會變乖。”
    “……以及附帶嘲諷dot攻擊是嗎？”喬之抹了抹額角并不存在的冷汗，無奈道，“你知道我自開學(xué)后我碰到多少部員的的投訴和哭訴了嗎？”
    她展開五根手指舞了兩下，語氣強調(diào)，“每周保底五個啊！這還不算練習(xí)賽的時候。總之，拜托部長大人你以后多試試愛的教育吧，現(xiàn)在好些部員被嚇的都不敢和你切磋球技了的說。”
    “是你太慣著他們了。”
    “可是我覺得就應(yīng)該多倡導(dǎo)愛的教育，之前網(wǎng)球部的練習(xí)氛圍都有些過于嚴肅了，嘛，雖然這也和當時的競爭激烈有關(guān)。”
    “是嗎？”
    “嗯！”
    “哦。”
    “”
    話題又進入死局，喬之干脆放棄勸說，轉(zhuǎn)念一想越前龍馬性格便是如此，心下也釋然了。
    她背手撥了一下頭發(fā)后在他身邊躺下，將臉枕在他寬闊的臂彎里，讓和煦的陽光爬上耳際。
    溫和的陽光緩緩地流動，風也很溫柔，將兩人散開的發(fā)絲蜿蜒糾纏在一起。
    在他練球時她已經(jīng)睡過了，現(xiàn)在不過是陪著他小憩一會。
    有人踩過寺院長廊地板的腳步聲漸近。
    喬之有點戀戀不舍地離開溫熱的懷抱，起身迎向正準備去曬剛洗凈的被單的竹內(nèi)倫子。
    轉(zhuǎn)頭看了眼睡姿像卡魯賓一樣懶洋洋的龍馬，她低低的輕笑了一聲，俯身踩上室外拖，走向已經(jīng)開始在支著架子的倫子，幫忙搭了把手一起晾曬。
    倫子彎了眉眼，笑著看了看她，又望了望不遠處正愜意睡著的龍馬。
    “這樣就好像是一家人一樣呢。”
    喬之抖著被單的手頓了頓，勾起了唇角，嗯了聲。
    倫子很早便知道了喬之的母親離世的早，父親和哥哥總是忙于事業(yè)和工作，其實她的童年非常孤單，而且從未聽她提起過以前的朋友。所以她的格外關(guān)照不僅僅出于眼前人是龍馬喜歡的女孩子，還有自然而然的憐惜。
    “今晚留下來吃晚飯吧，我準備加幾道你愛吃的中餐哦。”
    聞言喬之眨了眨眼，笑著應(yīng)聲，禮貌性說道：“那我來打下手吧。”
    倫子欣慰地笑說：“不行哦，喬之你現(xiàn)在可是客人。”說著微抬手摩挲了幾下她的發(fā)頂，笑得眉眼溫婉。
    和風拂過將柔軟細膩的發(fā)絲纏緊了指尖，倫子暫時放下了另一手臂上搭著的被單，垂眸伸手將她的頭發(fā)細致地一點點重新理順。
    動作輕柔不急不緩，話里帶著安撫的意味，“其實在龍馬小時候我想過要不再生一個妹妹陪他一起長大，這樣兩個小朋友都能快快樂樂地陪伴成長不會孤單。不過，現(xiàn)在有了喬之你時常來玩，也算是圓夢了呢。”
    話音剛落，喬之挑眉正想開口說話，見倫子突然想起來什么地興奮地啊了一聲，一合掌，湊近她耳邊悄聲說，“我藏了龍馬小時候一些很好玩的照片哦。”
    “誒？難不成是……”
    竹內(nèi)倫子將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件被單拋上長竿固定好后，余光一轉(zhuǎn)確定龍馬還在睡著午覺，便拉起喬之的手，帶她去看被她藏得很好的龍馬小時候的大頭貼，還有龍馬在非常軟萌的小時候被倫子強制性套上女裝拍下的。
    一張張冊頁翻過，喬之看的笑彎了眼，說話聲也隨著肩膀一顫一顫的，“這么可愛，果然是男孩子呢！”
    “是吧，龍馬他一直想毀滅那一張‘證據(jù)’，不過我藏的非常好，他至今都沒找到呢。”
    喬之聽著倫子的語氣有些小得意，頓覺倫子阿姨意外的非常可愛。
    “嗯嗯，不愧是倫子阿姨！”她捧場地拍了拍手。
    兩人正看得起勁，討論的也正熱烈之際，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你們。在干什么？”
    “！”喬之機械地緩慢轉(zhuǎn)過頭，瞇起眸子看向背光靠著門框站立著的龍馬，單獨的某張照片被她迅速藏進了衛(wèi)衣前兜里。
    “啊呀，”竹內(nèi)倫子擺了擺手，得心應(yīng)手地應(yīng)付住龍馬，“我在帶喬之看你小學(xué)時候的比賽照片呢。”
    越前龍馬明顯沒有信服，他帶著狐疑和殘留著幾分困意的神色走近，又確認了一眼確實是他小學(xué)在美國的相冊，多是各種比賽時候和領(lǐng)獎時的照片，才稍稍放了心。
    “老爸還沒回來嗎？”他直起身瞥了眼時鐘，時針快指向1點了，倫子接上話茬，“他聽說喬之喜歡吃魚，就約上三五朋友去釣魚了呢，估計飯點前才會回來吧。”
    “誒——”越前龍馬聞言，挑了挑眉，話里透著濃濃的訝異和不屑，“我可第一次聽說笨蛋老爸會釣魚。”
    喬之聽著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而后把他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對上他略帶疑惑的視線，提議說：“我也可以陪你練球啊。”說著歪了歪頭，一個wink，“喏，現(xiàn)成的陪練。”
    其實喬之她略一思索便想到南次郎叔叔是故意給他們留空間相處，嗯，這良苦用心還是不要辜負了吧。
    然而越前龍馬卻像是一副盡力抵抗住了誘惑的樣子，語氣有些勉強地拒絕道：“不用了，你難得周末才有空多休息，別太辛苦了。”
    聞言，見寶貝兒子難得流露出這么關(guān)心人的一面，竹內(nèi)倫子既欣慰又暗喜地微抬手掩去嘴角抑制不住的弧度。
    現(xiàn)在網(wǎng)球部的很多瑣事都是喬之這個副部長在負責，很多事宜和新人們還在磨合交接中，她常無心地抱怨就像是提前開啟了社畜模式。
    從上一任桃城和海堂部長手上接手過網(wǎng)球部前，喬之本就幫著學(xué)長們做了一年的經(jīng)理，而升入國三后理所應(yīng)當?shù)亟犹媪颂页堑母辈块L位置，輔助著接任新部長的龍馬。
    因為依著越前南次郎叔叔的建議，他希望龍馬在正式進入職業(yè)網(wǎng)球前，能夠完整的度過最后這段青春校園時期，當以后回想起來的時候，一定會是一段難能可貴且美好的記憶。
    “嗯——好吧，”喬之無奈吐了吐舌，思索了幾秒，想到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乍然起身，“我們得去接卡魯賓和希爾了，要是把它們忘在了寵物店，又要哄很久了呢。”
    “所以說你太寵那兩小只了。”他理直氣壯地說道。
    “不說這個啦，可愛的貓咪當然就是要怎么寵怎么來嘛，”她拉著龍馬先去拿外套，初春的天氣，傍晚之后仍然寒冷，“果然，你國一時候的外套正好夠我現(xiàn)在穿上。”她接過龍馬遞給她的一件紅白色外套穿上后，攏了攏兩邊衣領(lǐng)調(diào)整到舒適的位置，自然地敞開著衣擺。
    她低頭環(huán)視了一番，滿意地點了點頭。
    笑眼看著面前的龍馬隨手拿了件黑色的美式復(fù)古風衣披上，她扶著他胳膊探出半身和他身后的倫子阿姨揮了揮手示意。
    “晚飯前我們會趕回來的。”
    “嗯嗯，難得的周末嘛，要玩的開心哦。”已經(jīng)托著腮饒有興致地看了他們良久的倫子笑呵呵道，送他們到門口后揚手道別。
    走出越前宅，喬之邊走邊搖著龍馬的手，思考著順路去玩點什么，腳步輕快。
    龍馬只側(cè)目看了她一眼，便猜到她現(xiàn)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提議：“要不要去試試西野推薦的那家甜品屋。”
    “這個啊……”她稍一思索，看了眼街邊電子熒屏上的時間，她淡淡一笑道，“時間還早，那先去買甜點吧，那家店還有很多精致又美味的中式糕點哦。”
    難得的周末不去電玩街掃蕩一圈有點遺憾，而且桃城學(xué)長畢業(yè)前還特別幼稚地去把網(wǎng)球游戲記錄刷了新高，趾高氣揚地挑釁讓他們繼續(xù)來破紀錄，不過，吃點能讓人心情愉悅放松下心情的甜點也是不錯的。
    “造型確實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太甜了吧。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才喜歡吃這種甜掉牙的糕點。”龍馬不以為意道。
    “啊啊啊，你這話好招人嫌啊！”喬之瞋目道，甚至想掂腳去揪他的臉。少年已經(jīng)褪去了嬰兒肥的臉沒有以前那么柔軟好捏了，但她還是樂此不疲地喜歡這樣逗他。
    越前龍馬神色無奈地抓住了她的手，琥珀色眸子微垂對上她的視線，憋出一句話，“喬之，這里人很多……”
    “嗯哼，反正你每次都還是會幫我一起吃完買多了的糕點。”她收回了手，轉(zhuǎn)而主動抱了抱他，他的外套衣擺也是敞開的，毫無防備地就讓她環(huán)住了腰，他面色僵硬地停下腳步。
    “誒……沒想到部長還是這么怕癢呢。”她打趣著，歪頭一笑。
    “哦？”他危險的視線掠過她的笑顏，琥珀眸瞇起。
    “啊呀，”不妙不妙，她收起“天真無辜”地看著他的眼神，余光一瞥，得救一樣地抬手指向不遠處的甜品屋，“不鬧了不鬧了，我們到了！”說完，邁開步子小跑先去推開玻璃門。
    反正已經(jīng)先下手調(diào)戲了，得了便宜就要趕快收手，畢竟某人可是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囂張性格呢。
    身后的龍馬無奈又寵溺地搖了搖頭，隨后跟上。
    “叮咚叮咚”
    清脆悠揚的風鈴聲隨著她輕輕推門的動作響起。
    下一秒，映入眼簾的是她此刻毫無心理準備會遇見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