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種錯過
唐硯之曾經也覺得這個世界不公平。
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光芒萬丈,所有的溫暖與愛都聚攏在他的身邊,而有些人就算傾盡所有,也留不住他想要的一切。
現在他明白了,老天其實是最公平的,他知道哪些人應該被善待,哪些人應該受懲罰。
顧昀那樣的人,善良而陽光,無論什么時候都想著要為別人好,無論對著什么人,都會拿出百分百的真心,全心全意地去做,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就想讓人把全世界都捧到他眼前。
而他,是那樣的冷漠自私,在那么多人都懇求他,請他讓生病的顧昀休息一會兒,他全都置之不理。
所以他受到了懲罰,小云離開了他,永遠地。
他這樣的人,注定是什么也留不住的,一無所有,就是他最后的結局,不要連累到別人,就是最好的了。
可他已經連累了一個無辜的,和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
他再也沒有能說話的人了,這就是他的懲罰。
他一定要贖罪,保佑他無緣見面的孩子平安快樂地到天堂去。
—
陳碩站在病房門口,從門上的小玻璃窗里看進去,只覺得心里憋悶難受,讓他恨不得在胸口鑿開一個洞透透氣。
唐硯之在剛買回來的筆記本上不知道寫著什么東西,邊寫邊哭。
他若是愿意放聲大哭,陳碩倒覺得還好,關鍵就在于他那么痛苦,還在竭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弄出什么大動靜,抽噎得厲害的時候,他就緊緊閉著眼拼命咬著自己的手,把聲音硬生生地吞下去,然后艱難地吸一口氣,提起筆繼續寫。
醫生說,他的哮喘病如果平時不好好養護,本來就很容易導致心臟方面的疾病,現下他又長期疲勞積郁,心臟已經有一些問題了,時常有心跳乏力,供血不足的癥狀,這幾日也上過幾次呼吸機。
再這樣耗下去……
陳碩握緊了手中的手機,恨不得馬上打電話把辛愿叫過來,可是這個傻學弟不愿意。
他問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他的回答從來都只有一句話:學長,你不要告訴小愿。
他立刻答應了那還好,倘若他遲疑了那么一兩秒,他就一副急得想要跪下來求他的模樣:學長,求求你,你幫幫我。
這樣也算幫嗎?
陳碩嘆了口氣,沒有推門進去,在附近找了個長凳坐下來,默默地等著飯點到來。
—
十一點多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唐硯之一身便裝,大衣厚得礙眼,扶著門慢慢地從里面踱出來,眼眶還是紅的,嘴唇依舊干得像缺水龜裂的河床。
陳碩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倏地站了起來:“唐硯之,你要去哪里??”
唐硯之看到他,愣了好幾秒,才遲鈍地笑起來:“學長,你怎么來了,怎么不去里面坐,外面冷。”
陳碩皺眉,心說這段時間秋老虎厲害得很,你覺得冷是因為你身體太虛了。
“你不好好在床上躺著,穿成這樣想去哪?”
“我想去看看阿昀。”
“……”陳碩覺得自己仿佛吃了一只蒼蠅,“阿昀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
“他受傷以來,我還沒有去看過他,不知道現在好點沒有。”
“我說了,他好得很。”
“我應該去看看他的,我得跟他道個歉。”
陳碩發現他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語,完全不領自己的話,忍無可忍地說:“唐硯之,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在聽,學長你別生氣,”唐硯之掙扎著費力地說著,略微有些慌亂,“我就是去看看阿昀,別的什么也不做,可以嗎?”
“……”
—
從產科走到外科并沒有多遠,只是對唐硯之來說這段路格外地長。
他捂著肚子,微微弓著腰,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卻還是會牽得腹部抽痛不止,痛得厲害的時候,他緊緊閉著眼睛,牙齒不由分說就咬在干燥脆弱的嘴唇上,等疼痛有所緩解才松開,顫抖地喘口氣。
陳碩真怕他走到一半就掛了,不是被痛死,是因為忍痛把自己憋死,于是看到長椅就拽著他坐下來歇會,這段路硬生生走了半個小時。
快要走到顧昀病房的時候,陳碩遠遠地看見門口聚集著不少人,手上都拿著鮮花和禮物,安靜有序地在外面等候著。
他轉頭看了看唐硯之,想起他的病房從來只有他這個學長進進出出,并且他最近也很忙,只能在下班或者沒有采訪任務的時候抽空過來看他,他哪怕是腹痛得渾身虛軟滿頭大汗,也要強撐著從床上坐起來,說“謝謝學長來看我”。然后他屁股還沒坐熱,他就開始下逐客令“學長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其實陳碩都看得到,每次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唐硯之的眼睛都會亮起來那么一下,那是脆弱得一觸即碎的期待。毣趣閱
他很想念辛愿,很想見辛愿,陳碩看得出來。
—
昨天中午,唐硯之肚子疼得厲害,還一直默默扛著,差點就閉過氣去,醫生不得不給他推了止痛針進去,但是人已經疼得虛脫,躺在床上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碰巧那時候,辛愿給陳碩打了個電話,陳碩看他閉著眼睛奄奄一息,以為他已經昏死過去了,就直接在房里接電話。
沒想到,等他掛了電話,就看到他充滿渴盼的濕潤的眼睛。
“學長,是小愿嗎?”他的聲音被反反復復的疼痛折磨得異常難聽,就像什么粗糙的東西在砂紙上摩擦的感覺。
陳碩愣了一下,才躊躇著答:“是的。”
他閉眼喘息著攢了攢力氣,說:“她…她還好嗎?你聽她的聲音,有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沒有。”陳碩答完,就看到唐硯之舒心地笑了笑,喃喃地說著“那就好”,眼神漸漸渙散下去,就要支撐不住昏過去的樣子。
想起辛愿半句都沒有問過唐硯之,只是為了確認顧昀這次的意外會不會對他造成什么負面影響,陳碩于心不忍,就說:“她有問我你去哪兒了。”
唐硯之遲鈍而緩慢地眨了眨眼,半天才低低地“啊”了一聲:“那我…我得打個電話給她,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筋疲力竭地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不肯給她打電話了,只是一直把手機握在手里,反反復復地摩挲著。
陳碩后來才想起來,他的手機已經壞了,是被他身體里流出來的血浸壞的。
—
“人有點多,等會再過去吧。”
陳碩回過神來,聽到唐硯之這么感嘆了一句,陳碩聽不出一丁點的悲涼或者羨慕之意,只有些許的為難。
或許這對他來說,沒有什么奇怪的。
陳碩很想多陪他一會兒,但是接到了臨時任務,不得不提前離開。
走到一半,陳碩回頭看了看唐硯之,他一個人坐著,怕冷似的把外套攏得很緊,不知道在看著什么地方發呆,對比著顧昀病房門前簇擁的人群,實在令人心酸。
—
顧昀看到辛愿來看他,疼得齜牙咧嘴也要從床上坐起來。
辛愿試圖阻止他:“你躺著就好了。”
顧昀苦笑著搖搖頭:“躺著……嘶……說話不方便。”
辛愿只得伸手扶他,在他身后塞了個柔軟的枕頭。
顧昀坐了起來,卻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她,辛愿低頭絞著手指頭,有些不知所措。
顧昀緩緩開口:“辛愿,這次受傷,我本來以為自己要死了。”
“別說喪氣話。”
“我覺得,真的沒有辦法判斷,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所以辛愿,我不能再這樣拖沓下去了……”顧昀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說著,又把身子撐起來一些,嘗試著靠近辛愿一些,“我……”
辛愿看著他淡粉色的臉龐,揪緊棉被的手指,聽著他凌亂卻在努力調整著的呼吸,支吾半天說不出來話,那副模樣看起來,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顧昀咬咬牙下定了決心,一鼓作氣地道:“我……我當年,本來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但是當時我們家出了急事,我爸、我爸被紀檢查處,家里一夜之間什么都沒有了……連房子都沒有了……我只能按照叔叔的安排,接受封閉訓練,做了藝人。”
辛愿呆呆地聽著,仿佛聽不懂的樣子。
事實上,從他說“我本來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全呆住,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了。
“我知道,就算是封閉訓練,也不應該一直躲起來不聯系你,但是當時候的我,真的覺得很自卑……也很迷茫……一直以來我都是靠著家里才顯得那么光鮮亮麗,我覺得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有點本事,才、才應該再去找你,那樣才能照顧好你,”顧昀的臉已經漲得通紅,他深深吸了口氣,抓住辛愿微微顫抖的手,“現在我……應該算是有點本事了,你、你還愿意給我機會嗎?”
“……”
“辛…辛愿?”顧昀低頭看著辛愿緩緩抽出去的手,一臉驚愕。
辛愿閉著眼,強壓著心頭的風起云涌。
激動嗎?激動。
期盼了那么多年的一刻,終于到來,她的夢中情人握著他的手說要在一起。
感動嗎?感動。
原來他早就已經喜歡著她,只是因為種種不可抗力,才和她錯過這么久。
心動嗎?
辛愿在五味雜陳的情緒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慢慢地分辨著,品味著,確認著。
心動,是沒有的。
真的,一絲一毫都沒有。
辛愿長吁一口氣,低低地道:“謝謝你,顧昀,但我想我們是錯過了。”
和他重逢以來的這些日子,他的種種殷勤用心,她不是看不到,也不是猜不到,只是始終不敢真正地去確認。
然而在這樣的過程中,她一點喜悅和期待都沒有。反而慢慢地堅定了這樣的念頭:她是真的,不喜歡他了。
這些天一直渾渾噩噩地在床上躺著,雖然腦子有點混亂,但終究還是能夠好好地想清楚。
就算看到他笑會臉熱心跳,看到他受傷會膽戰心驚,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會心生澀意……
但就像林學婷說的那樣,這些不過是她多年以來壓在心底的執念在作祟,隨著和他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終將會慢慢變淡。
顧昀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坐在那里怔怔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遲遲沒有反應過來。
長久的死寂過后,顧昀才再度開口:“那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嗯。”
“是硯之嗎?”
“……嗯。”
“可他不喜歡你。”顧昀不甘地道。
“我知道啊,”辛愿苦笑著,澀聲應道,“而且,他也有喜歡的人了…他已經懷了她的孩子。”
顧昀愕然。
某種程度上說來,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情感變化還真是有種奇異的感覺。
一個人好不容易被另一個人打動的時候,卻已經失去他了。
顧昀看著她悵然若失的表情,黯然地低下頭,啞聲問:“你喜歡他,他知道嗎?”
辛愿沉默一陣,澀聲道:“他不需要知道。”
她也會盡快放下。
被愛而不得的執念糾纏的痛苦,她已經經受過一次,不想再來一次了。
顧昀強笑著問:“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辛愿輕柔地笑起來:“永遠都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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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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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