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西寧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林述的消息。</br>　　十個小時過去了，看時間，應該是到了才對。</br>　　可能他，剛出機場。</br>　　還沒看手機吧。</br>　　窩在沙發上的嚕嚕,低著腦袋舔了下自己的爪子,朝喬西寧喵嗚兩聲。</br>　　胡須跟著抖動。</br>　　企圖吸引喬西寧的注意力。</br>　　“餓了嗎？”</br>　　不知道林述早上出門,有沒有喂了貓糧。喬西寧放下手機,隨手丟在沙發上，抱起嚕嚕,往它平時活動的區域走。</br>　　嚕嚕的玩具和食盆,都放在一起的。</br>　　喬西寧倒好貓糧,把嚕嚕放了下來。隨手撈起地上的逗貓棒,“其他玩具呢？怎么就只剩下這個了？”</br>　　一樓是嚕嚕活動的區域,經常整天看見它叼著玩具，尾巴晃來晃去的,在別墅里來回跑，也不知道叼到哪里去。</br>　　喬西寧閑著無聊，逗它，“問你呢，小胖貓,其他玩具呢？！”</br>　　她摸了摸嚕嚕圓滾滾的小肚皮,“把玩具都吃進你的小肚子了嗎？”</br>　　嚕嚕給了她一個自己體會的眼神。</br>　　轉頭背對著她，小身體拱進貓糧里。</br>　　吃得很香。</br>　　“你這什么眼神？這樣看鏟屎官……”</br>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喬西寧的獨角戲。</br>　　喬西寧摸了摸嚕嚕的腦袋,“自己先吃著啊。”</br>　　她剛剛點了個外賣,估計是外賣到了。</br>　　喬西寧看了眼屏幕,接起來,“喂，向晚。你大半夜不睡覺，打電話給我？我還以為是外賣電話呢。”</br>　　江城五六點，樂向晚那邊晚上十一二點。</br>　　這么晚給她打電話，不像是樂向晚的作風。</br>　　樂向晚：“我本來都要睡了，結果想起好幾天沒看到嚕嚕了，和你打一個視頻電話。”</br>　　喬西寧哦了一聲：“……你也太無情了吧，就想你的貓，都不想我的啊？”</br>　　“別這樣，”樂向晚說，“這話你還是對林述說去吧。”</br>　　她要是說她想喬西寧的話，估計林述又會亂吃她的醋。</br>　　這些年她待在喬西寧身邊，看得格外清楚。</br>　　“……”喬西寧一噎，“他今天去國外了，不在我旁邊。”</br>　　“那我肯定是想你的啊，”樂向晚笑了兩聲，從善如流，“肯定是先想你，才想嚕嚕的。”</br>　　“那可不是。”</br>　　喬西寧滿意了，移了下手機，將鏡頭對準身后，“看吧看吧，就在我身后。怎么樣，看到了嗎？需不需要我調一下角度？”</br>　　“哪呢，沒看到呀。”</br>　　“啊？！沒看到？我剛剛還喂它吃貓糧呢……”</br>　　喬西寧說了句，轉身去看嚕嚕剛剛待的地方。</br>　　后者趁她接電話的時間，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貓糧倒是吃了個一干二凈。</br>　　“別擔心，”喬西寧說，“估計跑到哪個房間去了，我找找。”</br>　　喬西寧看了眼客廳的沙發，角角落落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嚕嚕的身影，又看了下貓爬架。</br>　　抬腳走向廚房，“嚕嚕？！”</br>　　連續找了一層的兩三個房間，也沒看到嚕嚕的影子。</br>　　“睡覺了！”</br>　　視頻里，突然傳來一道男聲。</br>　　樂向晚：“我還沒看到嚕嚕呢。”</br>　　傅隨無奈：“老婆，十二點了。”</br>　　喬西寧主動開口：“向晚，等我找到嚕嚕，拍幾張照片給你看好了。你那邊也挺晚的了，現在先去睡吧。”</br>　　樂向晚點頭，“也行。”</br>　　掛斷電話后。</br>　　喬西寧順著走廊，一間間找過去。</br>　　最盡頭角落，是間雜物間。</br>　　喬西寧記得，搬過來的第一天，她就問過林述了。</br>　　“林述，那那間房是干嘛用的。”</br>　　“雜物間。”</br>　　她皺了下眉，“雜物間不都是放雜物的，你還鎖門干嘛啊？你是不是，背著我藏什么東西了？”</br>　　“沒有。”</br>　　林述否認，想也沒想地開鎖。</br>　　喬西寧原本，也只是隨口問問，逗逗他。</br>　　他這副坦然的舉動，喬西寧反倒沒了什么刨根問底的想法。</br>　　“那你放著吧，以后就別鎖了。萬一哪天，我有什么東西要丟進雜物間里，你又不在家，那可怎么辦。”</br>　　喬西寧一頓，繼續道：“你知道的，我想到什么，就要馬上去做，不可能等你回來再開門的。不然我渾身都不自在。”</br>　　于是，雜物間的門，便也能自由出入了。</br>　　喬西寧推開門——</br>　　雜物間其實不像雜物間，東西堆放整齊，整潔又干凈。</br>　　喬西寧環顧了一眼，往里面走，“嚕嚕？！”</br>　　“喵——”</br>　　角落里，傳來小小一聲貓叫。</br>　　喬西寧走了過去，扒開桌柜下的紙箱。</br>　　里面還藏了個紙箱子。</br>　　倒在地板上，東西撒了一地。</br>　　嚕嚕一爪踩著地板，一爪扒著紙箱的邊緣，貓頭使勁地往里探。</br>　　喬西寧蹲下去，撿起一個小玩具，有些哭笑不得，“又沒有貓咪和你搶玩具，怎么還把玩具都藏到這里來了？！”</br>　　喬西寧將它從紙箱上抱開，扶正紙箱，一個個撿起地上的東西。</br>　　東西丟得亂七八糟的——</br>　　逗貓棒，自動不倒翁，枯黃的樹葉，一小袋牛肉干，幾粒鵝卵石，一個小叮當玩偶，一條手鏈，和用了一小塊的TF口紅……</br>　　喬西寧撿東西的動作一頓。</br>　　這口紅，又是哪里來的？！</br>　　不過膏體用掉的形狀，看著好像有點兒熟悉。</br>　　喬西寧把口紅放在一邊，打算等林述回來了，再問問他。</br>　　嚕嚕甩著尾巴走開，趴在墻邊，看著喬西寧收拾。</br>　　掉在地上的，都是一些零碎的東西。喬西寧三兩下收拾好，起身走向嚕嚕。</br>　　“你啊你，”她俯身，把養得胖胖的貓抱起來，“叫你亂跑。”</br>　　喬西寧的眼神，不經意地往下。</br>　　“誒，這里怎么還有把手機？”</br>　　估計是嚕嚕不小心摁到了哪里，手機發出微微的光亮。</br>　　喬西寧認出來了，好像是林述以前，用過的手機。</br>　　她撿起來，隨手劃開。</br>　　最下方的信息上，顯示了一千多條的消息。</br>　　喬西寧嘀咕：“這么多條消息，林述不會欠費了吧……”</br>　　可他不是已經不用這把手機了嗎。</br>　　點開信息。</br>　　一千多條信息，全來自一個人。</br>　　源頭是林述現在用的號碼。</br>　　喬西寧有些懵了。</br>　　林述怎么，自己給自己發消息啊？</br>　　她又點了進去，往下滑了兩下。</br>　　呼吸瞬間一頓，眼神下意識地凝住。</br>　　2018/5/16周三</br>　　看到你和別人笑得那么開心。</br>　　我很嫉妒。</br>　　2018/5/20周日</br>　　不喜歡你身邊還有其他人的存在。</br>　　2018/6/5周一</br>　　藥很苦，突然想吻你的手。</br>　　2018/6/13周二</br>　　拿走你忘記帶走的玩偶。</br>　　它身上，有你的味道。</br>　　2018/7/5周四</br>　　半夜醒過來，想碰你。</br>　　2018/7/17周四</br>　　你還沒回來。</br>　　……</br>　　2019/2/4周一</br>　　—[圖片]</br>　　—喬西寧，新年快樂。</br>　　她放大照片。</br>　　照片上，穿著紅色外套的女孩，波浪卷發自然垂落在肩后，和其他幾個人肩并肩頭并頭的，湊在一起拍照。</br>　　笑容明媚，眼底有亮光。</br>　　斜對角的天空煙火璀璨，熱鬧極了。</br>　　而地上，昏黃的燈光，折射出林述孤獨的倒影。</br>　　他就站在后邊，遠遠地看著她，和別人一起慶祝新年的來臨。</br>　　喬西寧抬頭，眨了眨眼睛。</br>　　突然喘不過氣。</br>　　最后一條，停留在2019年11月27日。</br>　　他生日的那天。</br>　　—謝謝你。</br>　　—回到我身邊。</br>　　他買下了她棄用的手機號碼，在分手的那幾年，維持著一種聯系的假態。</br>　　一把手機。</br>　　一千多條的消息，三千多張的照片。</br>　　全部關于她。</br>　　叮——</br>　　手機突然跳進了一條消息。</br>　　“北京時間29日十八點三十分，受區部特大暴雨影響，由安城飛往美國紐約的航班，途經太平洋，與地面塔臺失去聯系……”</br>　　喬西寧呼吸都停了。</br>　　她沒注意去看林述的航班號，只知道，林述在安城那邊有個活動，然后活動結束后會轉機。</br>　　終點，是紐約。</br>　　喬西寧想都沒想的，直接用手頭上這把手機，給林述打了電話過去。</br>　　嘟嘟——</br>　　無人接聽。</br>　　捏著手機的手指，無意識的顫抖。</br>　　呼吸輕不可聞。</br>　　喬西寧不死心，又打了兩三個電話過去。一邊跑下樓，用自己的手機，給他發消息。</br>　　喬西寧:【林述，你的航班號是多少？你上飛機了嗎？】</br>　　【看到消息了，打個電話給我，或者回我一下】</br>　　【求求你了，林述。】</br>　　【求你，回我一下。】</br>　　她咬了下手指，點開APP。</br>　　最上面浮著一條消息——</br>　　受特大雷電暴雨影響，部分航班停售。</br>　　回家。</br>　　這是喬西寧，在第一時間的想法。</br>　　家里有一架灣流。</br>　　她就算是自己開著飛機，也要去找林述。</br>　　她抓起手機和鑰匙，幾步跑去了車庫。</br>　　哆哆嗦嗦開車門，打方向盤。</br>　　砰——</br>　　引擎蓋直直撞上大門。</br>　　喬西寧整個人，都跟著往前往后震了幾下。一個推力，趴在了方向盤上。</br>　　發泄似的，猛地拍了幾下方向盤。</br>　　嘟嘟——</br>　　喇叭聲刺耳極了，混合著窗外雨水的嘩啦聲，擾得人心煩意亂。</br>　　推開車門。</br>　　冷風攜著雨水，灌了進來。</br>　　喬西寧踉踉蹌蹌下了車。</br>　　只是三秒，渾身便濕了徹底。</br>　　遠處。</br>　　車燈雙閃，光線刺眼。</br>　　快速地在逼近。</br>　　三米，兩米，一米……</br>　　喬西寧瞪大眼睛。</br>　　電光火石之間。</br>　　一道身影，飛快地沖了上來。</br>　　砰地一聲。</br>　　來人的右腿狠狠地撞上引擎蓋。</br>　　情況容不得遲疑。</br>　　喬西寧被人抱著，緊緊地箍在懷里，在地上滾了一圈。</br>　　一陣天旋地轉。</br>　　“下雨天出門不帶眼睛的啊……”</br>　　駕駛座上的司機在大聲咒罵，聲音被雨幕自動隔絕。</br>　　大雨嘩啦啦地下。</br>　　喬西寧卻清晰地聽到，身下傳來的一聲悶哼。</br>　　熟悉的，屬于林述的聲音。</br>　　好像什么，都聽不到了。</br>　　“林述。”</br>　　喬西寧胡亂地抹了一下眼睛，看見林述清晰俊朗的眉眼。</br>　　“嗚嗚嗚……”</br>　　喬西寧一邊抹眼淚，一邊打他，“你嚇死我了你，讓你給我回消息，你怎么都不回消息。”</br>　　“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出事了，我剛剛，都想和你一起死了。”</br>　　從出生到現在，她從沒有那樣一刻那么絕望的時候。</br>　　好像，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br>　　從以為林述飛機失事的那一刻起。</br>　　喬西寧清晰地知道。</br>　　自己再也，離不開林述了。</br>　　她愛他。</br>　　如果他死了。</br>　　那么，她也活不去了。</br>　　林述眉心一跳。</br>　　“別哭。”</br>　　他抬手，擦掉她臉上的水痕，動作輕柔，“沒事吧。”</br>　　“我沒事。”</br>　　喬西寧從他身上爬了起來，緊張地問，“你呢，你有沒有事？”</br>　　“你剛剛是不是撞到了？”喬西寧說著，就要去看林述的后背，“后背呢，有沒有受傷？”</br>　　大雨沖刷著瀝青路面。</br>　　水洼遍布，堆積尖銳的石塊。那一瞬間撞上去的痛感，足以麻痹人的神經。</br>　　她沒錯過，林述那一聲悶哼。</br>　　林述扣住喬西寧的手腕，阻止她查看的動作。</br>　　“我沒事。”</br>　　濕冷的雨水，順著脊背的弧度，一路蔓延，刺激著傷口。</br>　　像被火炙烤一樣。</br>　　可眼下，還有比疼痛，更讓他在意的事情。</br>　　喬西寧的眼淚，帶著灼熱的溫度。</br>　　就快要灼燒他的心臟。</br>　　“你剛剛差點被撞到了，你知道不知道？！”</br>　　驚嚇過后，喬西寧忍不住感到后怕，“要不是你反應夠快，我……”</br>　　她說著說著，混著雨聲，抽抽噎噎的，“誰要你來救我了。”</br>　　以前的喬西寧，總是不知足的，想讓林述為她做任何的事情。</br>　　可現在的她，只想要林述好好的。</br>　　歲歲平安。</br>　　“嗚嗚嗚，”喬西寧眼睛都是紅的，盯著林述，“誰要你來救我了。”</br>　　“我就要你好好的，你救我干嘛？”喬西寧頓了頓，嚎得更大聲了，“你是不是就想我為你自責愧疚……”</br>　　千鈞一發。</br>　　誰都沒法確保百分百的安全無虞。</br>　　可能她的命，就要林述的來換。</br>　　喬西寧不要這樣的安全。</br>　　林述俯身。</br>　　盯著喬西寧的眼睛，偏執又固執:“可我也只想你好好的。”</br>　　眼看著車要撞上喬西寧，林述身體發冷，渾身的血液都倒流了。</br>　　那一秒，其實沒想其他。</br>　　只想著。</br>　　無論怎么樣，都不能讓喬西寧出事。</br>　　哪怕他死了。</br>　　也只想要她好好的。</br>　　“林述。”</br>　　喬西寧嘴巴微張，狠狠一怔。</br>　　轟隆——</br>　　雷電劃過烏暗的天空，雨勢驟然變大。</br>　　喬西寧抬著下巴，咬住林述的嘴唇。</br>　　世界像是浸泡在水里。</br>　　他們在旁若無人地親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