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守夜(下)
古人那時候并沒有現(xiàn)在諸如鐘表這樣精確的計時方法,普通的老百姓通常都是看天來安排自己一天的事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過那時候也早就出現(xiàn)了一些計時工具,比如銅壺滴漏等,大多是各地官府和權(quán)貴有錢人家才能使用得到。
其中屬官府的銅壺滴漏最為準確,代表著那時候政府的時間校準權(quán)威,還有專門的司壺吏負責每天準時懸牌公布時辰,并且按時往銅壺里添水,保證水量恒定。等到了晚上,就有更夫根據(jù)銅壺滴漏的時間在街上打更,告知夜間時辰變更。
水滴落有一定的時間間隔,古人就是根據(jù)這種原理發(fā)明了銅壺滴漏,不過這種滴漏工具即便再精巧絕倫,也難免是有誤差的,追溯史料記載,再玄妙的銅壺滴漏一天里也有大約八到十分鐘的誤差。
師清漪聽風笙這么一說,自然起了極大的興趣:“你說你們這個銅壺滴漏特別準?準到什么程度?”
風笙道:“就是準到?jīng)]有誤差。”
三個女人的臉色同時微妙了起來。
千芊笑道:“竟然沒有誤差?那的確是稀奇,得去看看才不虛此行呢。”
說著就讓風笙去領(lǐng)路,風笙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一邊走一邊還頗為自豪地回憶:“我也知道銅壺滴漏難免是有誤差的,不過雨家這個還真的沒有,可能就是因為它那么準,所以才一直在用吧。小時候我和小姐還有蘇亦常去滴漏那邊玩,有一次晚上小姐好奇想看看滴漏是不是真的那么準,三個人約好半夜在那等,一直等到十二點,發(fā)現(xiàn)那個浮箭標真的就剛好不偏不倚升到正子時的刻度,后來陸陸續(xù)續(xù)也驗證過,時間也都可以對得上。”
“那果然有趣。”千芊笑得眼角像灌了蜜似的,一點一滴都能媚死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風笙聊著,師清漪一路聽他們倆談話,試著從風笙的回答中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洛神只是看著前方道路,靜默沉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小徑幽深細長,這種輕細的聊天聲在冷夜里聽起來尤為空寂,師清漪傾聽的同時,目光偶爾會往四周的花樹叢掃過去,那里更是靜得可怕,就像是蟄伏在草葉深處的蟲子都已經(jīng)徹底死去了似的。
洛神突然停下了腳步。
師清漪見她停住了,下意識抬頭一看,就見手電光投照的那片狹長的光域末尾,站了一個人影。
那人影佝僂著背,下半身在光里,上半身籠在晦暗不明的陰影中,身上是舊式的藏青色棉襖,一絲不茍地扣著盤扣,如同凝固在這夜里。
沒防備出現(xiàn)了這么一號人,倒讓師清漪想起了之前晃過去的人影。
是這人么?
風笙看清楚了,也趕緊停下來,將手里的手電筒換了個方向,光從那人身上滑過,最終照亮了那人有些僵硬死灰的蒼老面容。
“向姨,晚上好。”風笙十分有禮貌地向這位老婦人打招呼,看得出他對這人并不親近,只有某種敬畏。
向姨沒有吭聲,只是朝風笙點了下頭,大概是表示她聽到了。
跟著她扭動了下脖子,轉(zhuǎn)過臉來,慢慢地看向了師清漪等人。
師清漪與她的眼睛對視,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有點空洞,像無底的深淵一樣,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以前到雨霖婞家里來的時候,她也曾見過這位向姨幾次,但是都是遠遠看著,相貌甚至都有點模糊,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地與她接觸過,更別提說話了。
“向姨是吧?”千芊一貫自來熟的模樣,大大方方地走過去握住了向姨的手:“你好,我是雨小姐的朋友,初次見面,請叫我千芊就好了。”
師清漪:“……”
大概是千芊從來都沒臉沒皮的,只知道“騷”字怎么寫,從來就不知道“臊”字為何物,這向姨渾身上下就寫著“閑雜人等回避肅靜”八個大字,一看就惹不得,她初次見面還敢上去跟人握手——還不管人家答不答應(yīng)就先下手為強。
師清漪心里抽搐了一下,頓時對千芊這種革命烈士獻身精神肅然起敬。
果然那向姨原本就冷的臉更是一下子凍到了冰窟,立刻甩開了千芊的手,也不說話,徑自邁開蹣跚的步子離開了。
留下千芊站在原地,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她的手甚至還保留著懸空的那個握手姿勢,意味深長地捻了捻手指,臉上帶著笑意。
風笙和向姨一樣都是雨家的,但凡雨家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丟的可是雨霖婞的臉,風笙一看剛才那場面,忙不迭上前道:“千小姐不好意思,向姨她脾氣是有點古怪,這么多年都是這樣的習慣了,她并不是有意的,你別往心里去。”
“不會。”千芊收回手,毫不在意:“她是長輩,愿意跟我握手,那是她賞臉,不愿意,也沒什么要緊的。”
風笙見她神色如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說:“銅壺滴漏就在前面了,地有點滑,幾位小心。”
說罷在前面繼續(xù)打著手電領(lǐng)路,遠遠地還能聽見幾聲向姨的咳嗽,最后在層疊的花樹陰影中散去了。
洛神打著傘默默走到千芊邊上,輕聲道:“如何?”
師清漪也走過去,和洛神一左一右,將千芊夾了。
“握她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點有意思的事。”千芊勾勾手,兩人心領(lǐng)神會地湊過去,千芊低低說了一句話。
師清漪和洛神聽完,眼里泛起了些許波瀾,不過都沒再有什么明顯表示,回歸原位繼續(xù)往前走。
前面的風笙沒有聽到,只一路將她們領(lǐng)到了后院一處角落。
這偏僻地方種了一棵大樹,樹齡一看就不小了,樹干得幾個人合抱才能抱得完,部分老根都伸出了地面,在地上拱起形成許多盤根虬節(jié)的小丘。底下一層厚厚的落葉,昨天夜里和現(xiàn)在都下了小雨,空氣濕潤,一走近這樹就有一股水汽和腐爛樹葉泥土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
靠樹右邊的位置建了一所狹小的房子,只有一層,修得如同一個祠堂似的,從外頭斑駁的時間變遷痕跡上還能依稀看到曾經(jīng)青瓦白墻的舊影。小房子只有一扇木門擋著,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也沒有落鎖,看起來就是個擺設(shè),只能擋擋外面的一點風雨灰塵。
風笙把門推開,幾個人把傘收了放在外面,走了進去。
手電光照出一片亮堂來,這地方雖然舊,卻收拾得很干凈,只有滴答滴答的滴水聲在里面寂寂地回響。
一下,再一下,永無休止。
師清漪站定了,看著這里頭唯一的一件擺具——銅壺滴漏,繞著它來回端詳細看。
聽聞壺數(shù)越多,那么滴漏也就越精確,但是工藝要求也就越復(fù)雜,很難成功。元仁宗那時候的一套日月星壺滴漏共有四壺,已經(jīng)是不得了的寶貝,而眼前這套銅壺滴漏一共由五只依次層疊銜接的銅壺組成,每只壺占據(jù)一層石階,由下往上看,加起來大約有一人半高。水滴從最上面那只壺里按照恒定的規(guī)律滴出,流到下一層壺里,如此一層一層地往下傳,流到最底下第五只受水壺里,水平面慢慢上升,壺里的浮箭標隨水面上浮,指向壺里的時辰刻度。
古人的時辰并沒有現(xiàn)在這種分秒的精確劃分,這套銅壺滴漏也只在十二時辰的大劃分下均勻再細分了刻度而已,如果不是剛好指向整時,是難以一眼和現(xiàn)在的時間作對照的,師清漪低頭看看手表上的時間,再和受水壺刻度尺上刻度劃分的比例作一個對照換算,發(fā)現(xiàn)這個時間的確是準的。
“師小姐,是不是很準?”風笙問師清漪。
師清漪笑笑:“的確是如你所說。”
她話鋒又一轉(zhuǎn):“不過這個小房子和木門只能做到最基本的保護,而流體尤其是水最容易受到環(huán)境溫度,濕度等的影響,外面刮風下雪,日曬雨淋,里面的水體自然也會發(fā)生變化,這是恒定的自然規(guī)律,加上滴落時的累積損失,那么這個銅壺滴漏實際上是不應(yīng)該準確的,除非有人每天都來為它做校準。剛我們看見了向姨,看起來她是從這方向過來的,難道她過來給銅壺滴漏做校準?”
風笙點頭道:“是,銅壺滴漏從我懂事起就是由向姨一個人打理的,別人不能插手,向姨負責每天為滴漏灌水和校準。”
千芊在旁打趣:“你們雨家也有意思,留著這么一個了不得的古董,還特地配了向姨這樣的司壺吏。”
風笙認真解釋道:“其實這都是上一輩們的習慣,我和小姐雖然不大明白,卻也是按照以前的老規(guī)矩辦,咱們這行,可不能壞了祖上規(guī)矩,不然就得倒大霉。向姨只喜歡做這個工作,一做就是許多年,也不想休息,就隨她了。”
洛神一個人走到銅壺滴漏后面,低頭往那方陰影里看。
地上嵌著一只石盤,盤面懸著一根鐵針,上面也標注了時辰刻度,圍繞圓心共分為十二環(huán),每個刻度占據(jù)一環(huán),倒像是個小型日晷。她眼底幽邃地盯著看,偶爾用手指輕輕撫摸那些刻度,一聲不吭。
看了許久,洛神將目光轉(zhuǎn)向四周,細致地打量起這片束手束腳的小區(qū)域。
地上鋪著光滑的地磚,顯然才被細致地清掃過不久,看了一會,她在西南角一個角落里蹲下了。
這角落的地面上有個看起來很奇怪的黑褐色印記,依稀是一圈圓形,只是多個地方有殘缺,像個半缺不缺的月亮,她戴上手套用手指在地縫里輕輕抹了一下,手套指端立刻沾上了一星半點的黑色粉塵狀東西,湊近聞過之后,這才將那點粉末放到展開的餐巾紙里,小心地包了起來。
“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貝?”
耳邊冷不丁傳來一聲輕語,洛神抬起頭,看見師清漪朝她笑。
師清漪是彎腰湊近的,洛神之前單膝跪地蹲著,正好被罩在了她那片投過來的柔和陰影里。
“好香。”師清漪吸了吸鼻子,看著她說。
洛神順勢保持了這個姿勢,抬了手,將包粉末的紙巾遞到師清漪面前。
師清漪打開紙巾,如今她的五感如同輕風環(huán)繞,仿佛隨手在那輕風中一抓一握,就能捕捉到色彩,聲音,氣味等中的哪怕一點不同。
黑色粉末靜靜地躺在白色紙巾中,那股似有似無的香氣越發(fā)明顯了,散在她的鼻息間。
“這是木熏香灰。”洛神道。
師清漪把紙巾重新包好:“所以雨霖婞身上泥土里摻的那種真的有可能是木香剩下的灰?”
“有可能。”洛神站起來:“不過不能確定是哪種木香,我未曾聞過這般。”
師清漪若有所思,又說:“你看了銅壺后面那個日晷了么?”
洛神點頭。
師清漪道:“我剛才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那個日晷,它好像能動。”
洛神眼眸清亮,只是看著她,微微一笑。
師清漪之前見她在那日晷處看了好一陣,估計她早就知道了,也不多做解釋,只是拉著她往那邊走,說:“那些時刻盤看來得用點力氣才能轉(zhuǎn)得動,我沒敢亂動,萬一不小心轉(zhuǎn)錯了碰到什么機關(guān)就不妥了。你過來看看。”
千芊和風笙也正蹲在那日晷邊上觀察,千芊百無聊賴說:“這位置也沒有多少陽光照過來,根本用不上日晷的,這東西只是個擺設(shè),出現(xiàn)在這很不合理。”
洛神淡道:“這銅壺滴漏也是個擺設(shè),亦不合理。”
風笙訝然:“洛小姐?”
洛神反問風笙:“向姨校準這個銅壺滴漏,使用的時辰標準是什么?”
“它和我們現(xiàn)在的時間絲毫不差,特別準,當然是用的北京時間。”
“這便是了。它的時辰與我們?nèi)缃竦臅r辰分毫不差,我們時辰顯示是如何,它便顯示如何,可如今看時辰諸多方便,鐘表手機網(wǎng)絡(luò)等皆有,在哪里看時辰不是看,為何一定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日日來校準此滴漏?它校準的意義何在?”
風笙一時有點啞口無言,頓了頓,他還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也許是向姨不想讓這個滴漏荒廢呢,既然它是個很精巧的寶貝,可能上一輩的人想繼續(xù)發(fā)揮它的計時功能,免得它長久不用有所損壞?”
洛神看他一眼,諱莫如深:“那倘若真是這般,她還當真是個分外執(zhí)著之人。”
這時候盯著日晷轉(zhuǎn)盤刻度的師清漪突然又問他:“向姨每天校準時間是固定的么?是否分了幾個時間段?”
風笙道:“的確是固定的,她每天都會在早上六點,中午十二點,下午六點,晚上八點,半夜十二點過來校準,小時候我和小姐還有蘇亦十二點好奇守在這看滴漏準不準,那時候還真的撞上向姨了,她每天這幾個時間都來,風雨無阻,絕無延遲,就像這是她的命。”
說到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有點不舒服:“記得有一次小姐發(fā)高燒,非常危險,她小時候一直照顧小姐,卻也沒有第一時間來看她,而是去校準她的這個滴漏。我那時候想,即使……即使雨家有人死了,她也只會先管她的滴漏時間準不準吧。”
洛神道:“所以她這么多年好似傾盡了她生命的所有,對家中人死活視而不見,只為將一個銅壺滴漏的時辰校準為我們現(xiàn)在隨時可見的通用時辰?”
“這……”風笙聽出洛神的意思,答不上話來。
洛神低聲道:“也許,她不顧一切按時過來,并不是為了校正這個作為擺設(shè)的滴漏。”
師清漪看了她一眼,兩人四目相接,師清漪清楚她的想法,指著日晷上幾個刻度說:“這些刻度,一個刻度占一圈刻盤環(huán),每個刻盤環(huán)都可以旋轉(zhuǎn),你們看這幾個刻度,仔細摸的話會感覺到它們的表面比其余的刻度要光滑一點,說明它們被人觸摸的頻率會高一些。早六點,午十二點,下午六點,晚上八點,半夜十二點,這是向姨每天過來校準的時間,剛好這幾個對應(yīng)刻度,卯時,午時,酉時,戌時,子時,相對更加光滑,我們可以試著旋轉(zhuǎn)這幾個刻度。”
風笙身在雨家,多少也明白一些風水堪輿的知識,聽師清漪這一說,再瞧瞧這個日晷,頓時恍然大悟,臉色有點白,說:“我要不要叫小姐也過來看看這個機關(guān)?”
師清漪道:“你說她狀態(tài)不好,尤其是晚上,就先不要驚動她給她增添負擔,天亮再說。”
風笙想想覺得在理,原地沒動:“那這幾個刻度應(yīng)該轉(zhuǎn)到一個什么位置?如果轉(zhuǎn)錯了,后果有可能不堪設(shè)想。”
師清漪其實早就想到了破解的方法,但是她又擔心這種應(yīng)對是否過于簡單,所以也不敢貿(mào)然轉(zhuǎn)動。
洛神看著師清漪道:“越是固守某些規(guī)律的人的機關(guān),便越好破,因著他們熟悉各種對應(yīng)規(guī)律,倘若規(guī)律用不對,他們便會無法接受。反倒是不拘一格的人的機關(guān),隨意為之,難有規(guī)律可循,要難上許多。想來向姨,是屬于前者。”
師清漪明白洛神是猜到了她的觀點,頓時也輕松了許多,說:“我在想是不是其實就很簡單,這地方是人為所建,就暫時先不考慮理論上的方位五行,而是根據(jù)十二地支和機關(guān)設(shè)置者原本就擬好的五行參照,卯木,午火,酉金,戌土,子水,卯時要對應(yīng)人為木參照方位,也就是外面那棵古樹的方位。”
她說著,使力撥動了卯時的刻盤。
在場的人都盯著她的手指動作,這方窄小空間里除了那滴水的規(guī)律聲音,別無它響。
滴答。
一滴水濺起漣漪。
那刻盤緩緩旋轉(zhuǎn),終于對上了木位。
師清漪背上冒了點虛汗,在沒看見結(jié)果前,她其實也不敢完全保證什么,等到卯時刻盤對應(yīng)好后,并沒有什么異變,她這才暫時松了口氣。
“五行參照物應(yīng)該都是這房子附近的東西,這銅壺滴漏金水均沾,是同一方位?”千芊道。
師清漪點點頭,有了之前的試探,這次她把酉時和子時都轉(zhuǎn)到了銅壺滴漏所在方位。
還好目前一切正常。
“那土呢?”風笙有點忐忑:“房子內(nèi)外都是土石,范圍太大了,每個方位都有,并沒有特別參照。”
“那先別管,維持原狀,我們先看看火位。”師清漪道。她心想五行八卦算起來本質(zhì)就是一個圓,既然身邊全都是土位參考,充滿了每個位置,圓的起點本來就是終點,也許戌土位本來就不需要改變。
“燈火燈火,參照是門外面的那盞園燈么?”風笙問她。
師清漪搖搖頭,千芊笑道:“那些可不是古代貨真價實的燈火,里面可都是led燈管呢,這也能叫火?”
“那這里并沒有哪個地方是有火的啊。”風笙皺眉。
洛神看向她剛?cè)ミ^的西南角:“那里有火。”
西南角此刻卻空空如也,遠遠看去,一塵不染。
洛神道:“我在那里縫隙中發(fā)現(xiàn)木香熏過的灰,積了些時間了,熏木香時必須焚燒木香,而那處地上有一塊不甚規(guī)則的黑色印記,想來是有人曾多次在那個方位焚燒木香,盛放木香的容器遇火受熱,久而久之便在這地上烙出一點印記來。雖然這個位置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不過那人曾多次在此焚香,她開啟機關(guān)時那個位置必定是有火的。”
師清漪轉(zhuǎn)動時刻盤,將午時調(diào)到了西南那個方位。
很快她就聽到一陣細小的摩擦轉(zhuǎn)動聲,跟著整個房子地面震顫起來,幾個人連忙退開避讓,就見這銅壺滴漏所在的地板同時和滴漏一起緩緩下降,只聽一聲悶響,估計是銅壺滴漏和下面的什么地面已經(jīng)相接了,房子地板露出一個洞口來。
而那銅壺滴漏原本由五個銅壺組成,如今卻剛好成為了下去的五層臺階,洛神往下覷了一眼,確認沒有問題之后,第一個跳到了最上面那銅壺頂面,沿著這銅壺滴漏代替的臺階走了下去。
師清漪趕緊跟上,腳下滴漏還在滴水,她在這種規(guī)律的滴水中,竟然聽到了另外一種同樣極其有規(guī)律的滴水聲。
兩重滴水聲交疊在一起,一重一輕,一急一緩,催人心魂。
底下是另外一間房子,看起來也并不大,大概是處在底下,氣味多少有點刺鼻。
里面也只有一件孤單的擺具。
另外一個銅壺滴漏。
地底下這銅壺滴漏比地面上的規(guī)模還要大一些,一共由七層銅壺組成,青銅材質(zhì),上面的銅銹都是陳年了的,厚厚的一層,并不像是上面那個一樣被擦拭得锃亮。師清漪本想再走近去仔細研究,結(jié)果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空氣好似泛起了光澤,某些位置甚至切出了類似反射的光線,連忙道:“大家先不要靠近。”
其他人立刻停住了。
師清漪再定神瞧了瞧,就見這套銅壺滴漏外圍其實還罩了一層類似水晶的透明材質(zhì),只是這種材質(zhì)比水晶要來得清透百倍,乍一看幾乎可以完美地隱藏在空氣中,如果不是它在某些角度上會反照出光,她也很難察覺到。
也許這東西是用來保護銅壺滴漏的,借此來規(guī)避外界環(huán)境對里面流體的影響,只是找了一圈,也無法打開外面這層近乎透明的保護,估計只有掌控這個滴漏的人前來才能做到,沒有辦法,只得站在外圍看。
除了精巧的隔絕保護,這套七壺滴漏上還陽刻著圖案,最上面壺上刻著茂密的樹冠頂端,接下來的壺上依然是樹冠的樹葉,枝椏,之后每一個壺上都繪制了樹的一個部分,集合七個壺整體來看,便能得到一株大樹圖案。
這雕刻的大樹看起來枝繁葉茂,分支也是綿延無盡似的,雖然是刻上去的圖,可那氣勢高可參天,枝可蔽地,吞日月,攬四海,看著看著,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像是要被它遮擋起來,窒息到壓抑。
渺滄海之一粟。
師清漪看著它,覺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一顆粟了。
“這樹的氣勢,像之前我們在神之海見過的窮桑么?”千芊提醒道。
師清漪看了一會,還是否認了:“神之海那些延綿的巨木都是窮桑亞種,并不是真的窮桑,這和它們一比,比那些要大上無數(shù)倍。”
“難道是那真正的萬歲一食之樹?”千芊的臉色也有點變了。
“無人見過真正的窮桑。”洛神道:“現(xiàn)下還不好妄測,它或許是別的我們從來也不曾知曉的物事。”
師清漪沒說話,她心里總覺得這樹如果真的存在,或許比真正的南海窮桑更可怕,也不一定。
風笙這輩子沒少下過墓,什么風浪沒見過,但是突然發(fā)現(xiàn)自家家底下竟然還別有洞天,可能是想到這些都有可能威脅到雨霖婞的安全,關(guān)心則亂,他一晚上都心神不定的,現(xiàn)在看見那第二個銅壺滴漏,更是有點懵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風笙喃喃道:“向姨她要做什么?上一輩的人都應(yīng)該知道向姨的所為,難道……難道是他們想做什么?”
洛神瞥一眼那滴漏,道:“現(xiàn)下你可明白了,向姨拼盡她所有,并不是為了校準上頭那只銅壺滴漏,而是為了校準最底下這只,保證這只的時間準確。其余,都是幌子。”
師清漪端詳起滴漏的受水壺刻度,也說:“的確,如今世界上分了那么多時區(qū),我國幅員遼闊,原本也是跨了很多時區(qū),為了統(tǒng)一方便,這才規(guī)定了北京時間,全國的時間都在根據(jù)授時中心的標準進行校準。這就意味著本來很多地方的時間就不同,尤其是在古代,國土還未統(tǒng)一的那些時期,每個地方的時間都是不一樣的,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獨特的標準。向姨所需要的,并非我們?nèi)缃癖娝苤臅r間,而是這只銅壺滴漏所代表的時間。這個時間,恐怕不單單是像現(xiàn)在那種時區(qū)的區(qū)域區(qū)別,它更多的,應(yīng)該是時間本身衡量度的區(qū)別,它自有一套校準標準,估計也只有向姨她知道了。”
說到這,她又道:“這個銅壺滴漏上的時刻表很奇怪,上面的符號從來沒見過,你們看,水位已經(jīng)到這了,但是這代表了什么時辰?還有這里另外有一個刻度,好像是另外一種度量時刻表。”
她所指的是銅壺滴漏的側(cè)面一個小角落,那里陷了進去,卡著一個可以活動的浮標,浮標周圍是紅色的刻度,間隔有窄有寬,現(xiàn)在浮標距離某一條紅色刻度已經(jīng)格外接近了。
千芊湊近來端詳,沒說話,師清漪再看看洛神,洛神也沒有給出答案。
誰也不知道。
師清漪只好把這銅壺滴漏的各個細節(jié)都拍了照,存在手機里,過來的時候集體手機靜音,現(xiàn)在一看,每個人手機都有雨霖婞的未接來電提醒。
“小姐她在找我們。”風笙擔憂道。
“你太緊張了,放輕松點,很快我們就回去。”千芊徑自往另一邊走:“這還有一個門,你們來看看。”
進去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個內(nèi)室,只放了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張小桌子,很簡陋。床上,柜子里,還有桌面上沒有任何東西,干干凈凈的,看來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
幾人互望一眼,開始敲敲墻壁,捶捶地板,分頭找線索,除了一點殘余的黑色木香灰痕跡,卻再沒什么發(fā)現(xiàn)。
一行人在底下待了好一陣,每一處都仔細檢查過,見沒有另外的什么機關(guān)暗格,的確只有地下這一方隱藏的小空間存在,只得作罷。
最終走了出去,將一切回歸原位,沿著后院小徑往回走。
回到樓里,雨霖婞兜頭就迎上來,劈頭蓋臉地一陣抱怨:“你們幾個跑哪里去了?電話也不接。”
師清漪笑著抱歉:“手機靜音了,沒聽到。”
雨霖婞哼一聲:“你手機靜音了,難道你,還有你——”她一手點卯似地從千芊指到洛神,最后到風笙:“阿笙你手機也敢靜音?”
風笙立在那,冷汗都出來了。
“阿笙你快說,你被她們帶出去干什么了?”雨霖婞質(zhì)問。
洛神輕描淡寫道:“我們帶他出去做了一會賊。對不住,將你的人帶壞了。”
風笙:“……”
“好了,好了,又沒什么事,讓風笙帶我們?nèi)ズ笤恨D(zhuǎn)了轉(zhuǎn),看看風景。”師清漪趕緊岔開話題:“長生呢?”
“玩弓玩得餓了,她在吃夜宵呢。”
師清漪一聽,立刻作勢繃起臉:“大晚上吃夜宵對身體不好,不知道夜不能食么,越來越不聽話,我要去教訓(xùn)她。洛神,千芊,你也去教訓(xùn)。”
“好。”洛神和千芊欣然應(yīng)允。
然后三人一起走了。
雨霖婞見身邊這三人突然就像陀螺一樣轉(zhuǎn)眼給轉(zhuǎn)沒了,頓時懵了,也顧不上問風笙話,跟著過去一看,結(jié)果氣不打一處來蓮君。
那三個人和長生一起圍著桌子,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吃起夜宵來,雨霖婞過去的時候,正趕上師清漪笑瞇瞇地給長生夾餃子:“餓狠了吧?”
雨霖婞:“……”
“吃吃吃!剛才誰說的夜不能食!”雨霖婞氣得拿起一碟醬料,拿餃子蘸著吃。
師清漪笑道:“一般情況下是夜不能食,但是凡事有特殊,今天晚上得吃飽點,不然漫漫長夜,很容易餓。”
“怎么今天就特殊了?”
洛神擱下筷子:“今夜是到你家坐客,我們心中激動,恐夜不能寐,輾轉(zhuǎn)難眠。”
雨霖婞:“……”
餐桌間笑鬧了一陣才去休息,幾個人的房間都被風笙安排在雨霖婞的隔壁,師清漪和洛神同睡一間,沐浴過后,關(guān)燈入睡。
師清漪一直強打著精神,眼睛雖然閉著,耳朵卻沒有閑下來,密切地注意外面的動靜。
萬籟俱寂。
外面那片被死寂攥緊的黑暗在她的感知中被無限放大,就像是浩淼的深海,哪怕是驚起一個水波,都能炸開她的毛孔似的。
最開始的確是沒什么聲響的,就像是荒蕪的海底,水流連流動都是無聲的。
漸漸的,她越沉越深,感覺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堪重負,直到她聽到了一種極其細小的聲音,那聲音好像是什么曲子,曲子仿佛化成了蛇,糾纏著鉆進她的耳中,勒得她生疼。
誰……
誰來了?
師清漪大喘一口氣,像瀕死的魚,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黑暗中只能看到她孤單的影子,她感到心臟甚至都絞成了一團,歇了一陣緩下來,她往旁邊摸了摸,發(fā)現(xiàn)身邊的被單早已涼透,空空如也,洛神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在了。
她突然慌了,胡亂抓起衣服穿上,推門跑了出去。
外面就是走廊,師清漪拿著手電照過去,走廊銜接的幾條樓梯如同巨獸張開的爪子一樣延伸到底下,手電光照到樓下,樓下只有一片青白猙獰的交錯光影,沒有半點響動。
師清漪把手電方向切回來,沿著走廊往前走,雨霖婞的房間在二樓深處,她轉(zhuǎn)了個彎,看見前面的長椅上筆直地坐了一個人。
那人身上圍了毯子,看起來比夜色更寂寥,頭低著,長發(fā)遮著半邊臉,溫柔地散落而下,似乎是睡著了。
師清漪頓時松了一口氣。
也許是聽到了響動,長椅上坐著的洛神立刻轉(zhuǎn)過頭來,靜靜地看著師清漪,如果她剛才睡著了,也可想她的睡眠有多淺。
師清漪怕手電照到她的眼睛,忙將手電光偏了偏,走過去,輕輕坐到她身邊。
“你回房睡罷,我在此便可。”洛神低聲道。
師清漪坐著沒動。
洛神也沒再說什么了,將抱在懷里的巨闕擱下,放在一旁,拿毯子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等觸到她身體冰涼,似披著寒露,便低頭去看,發(fā)現(xiàn)她竟然是赤著腳的。
雨霖婞家的木地板每天都有人專門擦拭得一塵不染的,不穿鞋倒也沒事,就是難免腳冷。
實在太冷了,師清漪只好把腳并在了一起,不知道該怎么擺,剛好被洛神看到,她突然就窘迫起來,連帶著玉葡萄般的腳趾都紅得更厲害了似的,腳趾彎了彎,左腳往里縮,藏在另外一只腳踝后貼著。
“為何不穿鞋?這么急?”洛神彎腰將她的雙腳捧起來,用毯子包好,放在自己大腿上,隔著毯子搓揉。
師清漪好一陣手足無措的,卻被洛神扣住,她只得曲起膝蓋,任由洛神將自己裹成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我好像聽到什么聲音,醒來一看你沒在邊上,我以為……”師清漪蜷了蜷,低低道。
“我給你留了字條,說會在霖婞房間附近守夜,你沒有看到么?”
師清漪抬起眸看著她,搖搖頭。
“是你太緊張了。”洛神道。
她說到這,揉到師清漪的腳趾,師清漪頓時一個激靈,臊得面紅耳赤:“暖了,不用了。”
“鞋子不穿,扣子也歪。”洛神卻只是偏頭,微笑看她。
師清漪以為自己真是這樣衣容不整,自覺丟臉之下連忙低了頭,發(fā)現(xiàn)扣子雖然是胡亂扣的,只扣了幾顆,卻好歹沒有歪,就朝面前這胡說八道的人哼了一聲,把余下的扣子妥帖扣好了。
“你在此坐一會,我去去就會。”洛神囑咐她一聲,起身離開,不一會拿來了師清漪的鞋襪,還有一床毯子。
師清漪見洛神那架勢,好像是還要給自己穿鞋,她面皮薄,羞窘之下連忙拿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己穿好了,之后裹著毯子坐得端端正正的。
“你在這守了多久了?”師清漪收回紊亂的小心思,看了看表,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多,向姨如果要去校準銅壺滴漏,也早就校完了。
“大約一個半時辰。”
想到她身體也不過剛在恢復(fù)中,師清漪心里登時一疼,卻也知道今天晚上至關(guān)重要,如果雨霖婞沒事還好,就怕有個萬一,依照洛神的脾氣肯定不會去休息,自己能做的就是陪她一起,和她一起分擔。
“不管怎么樣,明天早上我會向雨霖婞提建議,讓她暫時搬離雨家。這個地方,真的太玄乎,尤其是那個向姨,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我們也不能明著把她怎么樣——”
話音剛落,師清漪突然就頓住了。
洛神看著她,然后緩緩轉(zhuǎn)過臉,看向走廊深處。
噠。
好像是雨霖婞房門開了。
沉寂了片刻,一個人影從門里拐出來,沿著走廊,頗有些搖晃地這邊走。
雨霖婞穿著睡裙,如游魂般一路緩緩而來,師清漪和洛神立刻站了起來,這里只有一條走廊,得拐個彎才能連到其它走廊去,兩個人一時之間也沒有進退的空間,只好先按兵不動。
雨霖婞走到兩人面前,她并沒有轉(zhuǎn)過來,微卷的長發(fā)擋了她的臉,師清漪甚至難以看清她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然后雨霖婞似乎沒看見她們,徑自走過去了。
師清漪知道夢游的人不能強行叫醒,尤其是雨霖婞這種看起來夢游得詭異的,萬一叫醒突然失心瘋了就不得了。她現(xiàn)在處在夢游狀態(tài),待會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甚至也拿不準她是不是還會見到什么人,后面有太多的未知,自然也有太多的信息線索,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別的,而是要保證雨霖婞的安全,而雨霖婞待在她們面前,這才是安全的,至少不會被藏在暗處的他人趁虛而入。
師清漪轉(zhuǎn)轉(zhuǎn)念頭,決定直接讓雨霖婞暈過去,忙給洛神做手勢,告訴她自己的決定。
雨霖婞已經(jīng)快要走到走廊盡頭了,不遠處就是一條樓梯,洛神指指雨霖婞的手,讓師清漪不要輕舉妄動。
師清漪一看,心里頓時一跳,雨霖婞手上竟然還握著一把槍,已經(jīng)是拉開保險的狀態(tài)。
洛神打個手勢,和師清漪一前一后跟上。
眼看著雨霖婞走到樓梯邊上,抬腿往下走,有時候邁一個臺階,有時候甚至邁三個臺階,就差表演樓梯飛人了,師清漪在后面看得心驚肉跳,這樓梯這么高,雨家那些祖宗也真的是四六不靠的,家里有個夢游的閨女,竟然還一直要求她住在這個房子里,就不怕這些樓梯聯(lián)合起來把他們家閨女摔出腦震蕩。
師清漪一邊暗罵雨霖婞的祖宗,一邊說時遲那時快,沿著樓梯臺階往下踏了幾步,扣住雨霖婞的手腕,一擰一折,奪下雨霖婞的槍。
這一奪看似雨燕翻身般輕輕巧巧,卻只在電光石火之間,哪怕晚一步,師清漪都怕自己會被雨霖婞六親不認掃成蜂窩。洛神也同時飛身而下,一手兜住雨霖婞,另外一只手在雨霖婞的后脖頸某個位置使力一按。
雨霖婞突然痙攣了一下,跟著身子一軟,直接倒了下去,被洛神和師清漪接住。
師清漪扶住雨霖婞,洛神用手掃開她臉上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她眼睛閉得緊緊的,臉色白得嚇人,幸好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異樣。
兩人暫時放下心來,把雨霖婞扛回了房間,替她蓋上被子,之后哪里也不敢去,只好在雨霖婞床邊守著,免得她再突然夢游。
第二天一大早,雨霖婞揉揉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前幾天晚上她感覺自己被重物碾壓了一樣難受,根本不敢睡著,這次這一覺可是她近來睡得難得舒服的一次,她甚至還記得自己晚上好像做了一個夢,自己在夢里面沿著樓梯飛奔,手里槍支突突掃射,英姿颯爽地和各路壞人搏斗,場面儼然是頂級大片水平。
也許她覺得脖子莫名其妙有點疼,下意識去揉脖子,揉脖子的同時扭頭一看,看見床邊上好像有人。
她剛睡醒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仔細再一看,就見旁邊千真萬確是粽子似地戳了兩個人。
洛神和師清漪坐在椅子上,身上披著毯子,面無表情地將她望著,師清漪眼睛里甚至還有細細的血絲。
空氣凝滯了好幾秒。
雨霖婞一手撈過被子將自己護住,扯著嗓子驚恐大叫:“你們兩究竟在我房間做什么!”
師清漪和洛神沒說話。
雨霖婞一看她們身上竟然裹著毯子,看起來好像是在這過夜的架勢,頓時又大叫:“你們兩昨晚上究竟在我房間做什么!”
師清漪緩緩開口:“我們昨晚上在這看星星,看月亮。”
雨霖婞怒罵:“我這哪里來的星星,月亮!你們看鬼吧!”
洛神站起來:“那看來是我們走錯了。”
說著把師清漪攙了起來,師清漪在這坐著守了一晚上,頭暈眼花的,小腿差點痙攣,扶著洛神緩了好一會才站穩(wě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