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懲罰
    夜居然用上了懲罰這個詞，這讓師清漪有些驚訝。
    「懲罰」是一個理解起來很微妙的詞匯，它更多在表達出一種階級，身份地位的巨大懸殊，一般只有在這種兩者懸殊的前提條件下，才會出現(xiàn)懲罰的現(xiàn)象。
    就比如說，王公貴族對平民的判罰，師尊對于徒弟的懲戒，神對于凡人的降罰，上司對下級的懲罰，等等，它有一個很明顯的等級或者輩分的差別。
    如果做了一件事，招致了不好的后果，且沒有這種身份差距，那就不叫被懲罰，而叫被報復(fù)。
    可在師清漪眼中，夜擁有眾多仆從，且行事作風(fēng)都像是不會被任何人所左右的，這樣的一個人，又怎么會懼怕懲罰。
    而會懲罰她的，又會是誰。
    更讓師清漪疑惑的，還是夜說洛神廢了那個監(jiān)視者以后，不會被懲罰。依照夜的意思，只有洛神才能做到這件事，除了洛神以外的人，一旦做了，就會下場凄慘。
    不管里面的真相是什么樣，師清漪都絕不可能讓洛神去冒險，尤其那個馭者行蹤詭秘，雖然沒有直接和她打過交道，但是師清漪能感覺到這個人的強大，立刻說：「我能對付她么？」
    夜看向師清漪，道：「以你的本事，可以廢得了她。」
    「那我去。」師清漪毫不猶豫。
    「不行。」夜道：「如果由你來，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也會被教訓(xùn)，吃些苦頭。」
    細心的師清漪注意到夜換了一個詞，換成了「教訓(xùn)」。
    「教訓(xùn)」又和「懲罰」不一樣了，它看上去并沒有太多身份差別所帶來的碾壓感，而懲罰這個詞，卻會給一種強權(quán)威壓的窒息。
    很多尋常人并不會那么在意用詞，甚至?xí)S便亂用詞，但夜沒有感情，卻自有一套她的獨特認知邏輯，夜越是這樣，也就越講究。在她看來，懲罰和教訓(xùn)所代表的意義是不同的，所以她才會把懲罰用在自己和洛神身上，而對于師清漪只是用了「教訓(xùn)」這個程度相對輕一些的詞。
    不管是夜被懲罰，還是她覺得洛神不會被懲罰，著眼點都在「懲罰」上面，師清漪總覺得在夜腦海里的認知中，夜覺得洛神和她是處在差不多的位置，所以才會用懲罰來表述她們兩。
    而到了師清漪這里，則換成教訓(xùn)，說明夜心中覺得師清漪和她們兩是不同的。
    為了弄清楚這種區(qū)別，師清漪看著夜，說：「誰會懲罰你？」
    夜搖了搖頭。
    這表示她不方便說。
    師清漪知道如果夜這樣表示了，自己就得不到答案，只得做罷。但她能夠理解，夜所遇到的難處，似乎比她們想象中的還要可怕得多。
    不過這不妨礙師清漪進行揣測。
    假如真的存在這么一個人，暫且將他命名為未知人。
    如果夜真的對于懲罰這個詞那么講究，那她和那個未知人之間，可能也存在著身份差別，夜的地位應(yīng)該是比不上他的，未知人才可以懲罰夜。而夜用了「不會受到懲罰」來形容洛神，那么夜也認為洛神與她一樣，與未知人有一個身份差距。
    這意味著在夜看來，那個未知人也是可以懲罰洛神的，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個未知人即使發(fā)現(xiàn)洛神廢了監(jiān)視者，也會選擇原諒她，并不懲罰。
    洛神似乎也和師清漪揣摩到了一塊，對夜道：「為何我不會被懲罰？」
    夜還是搖頭。
    牽涉到這個未知人的事情，夜總是保持緘默，不便說出口。她并沒有任何恐懼或者忌憚的情緒流露出來，但師清漪能從她這種沉默中感覺到對方有多駭人，那似乎是一種天穹懸于頂?shù)膲浩雀小?br/>     夜已經(jīng)
    是高處不勝寒了。
    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還能在她之上。
    洛神卻又說了一句：「何人又可罰我？」
    她說得很平靜，不卑不亢，但內(nèi)里自有冰雪傲骨。
    夜聽見以后，面色似乎有點愣住，像是在試圖理解洛神說的這句話。
    洛神淡道：「我只是我自個的主人。沒有人可懲罰我，天亦不可。」
    夜的神情隱約有了幾分難得的恍惚。
    她嘴唇張了張，似乎在學(xué)著洛神這句話，暗自念了一遍，但很快她就神情有了變化，伸手摸到自己的心口，立即又放了下來。
    洛神看著夜，道：「既然你和清漪都會受到影響，那便由我來做，我依你所言，廢了她。」
    說到最后，她眸中的冰冷一掠而過。
    洛神既然說出了口，師清漪就知道她肯定會做到，但是對方那么強，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代價，她心中十分擔(dān)憂，此時此刻不好說什么，只想著等洛神動手的時候，她一定要上前幫她。
    至于什么教訓(xùn)不教訓(xùn)的，她根本并不在乎。
    只有處理了那個監(jiān)視的馭者，夜才能治療千芊，為了千芊，她們必須全力以赴。尤其夜對那個監(jiān)視馭者也態(tài)度謹慎，如果放任不管，那個監(jiān)視馭者后面可能會有進一步的謀算。
    雖然師清漪還不清楚那個馭者暗地里操控寧凝，是有什么目的，但謀劃至此，連她進入無色鋪看到那串紅玉手鏈，都只是入局的開始，那個監(jiān)視馭者定然是不懷好意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她和洛神還有利用價值，得留著她們的性命來布局，不然以對方對待寧凝時挖心的狠辣手段，很可能會毫不猶豫地對她們下手。
    「夜。」洛神的目光落在夜的臉上，溫言道：「也沒有人，可以懲罰你。」
    「對。」師清漪明白洛神的意思，也對夜說：「我知道你有難處，但我們都是自己的主人。」
    夜看著她們，臉上雖然沒有多少表示，但她看上去很認真地在聽她們說話。
    師清漪對于魂墮還處在一個十分模糊的認知狀態(tài)，她只知道些許，既然夜能準(zhǔn)確說出魂墮，并且還能醫(yī)治千芊，夜對于魂墮的了解應(yīng)該是比較深入的。
    她趕緊抓住這個機會問道：「我還是不清楚什么是魂墮，千芊也只是從組織里知道這個字面意思，更深層的說不出來。我只知道這是洛神進入神腹以后，所形成的副作用，她需要血，而當(dāng)她受傷的時候，身上會有紅線自發(fā)地對她進行縫合，在神之海的時候，她還一度……不受自己控制。」
    神之海的時候，洛神抬起巨闕劍尖，漠然地指向她的模樣，師清漪仿佛還歷歷在目，心中抽疼。
    洛神當(dāng)時心里有多掙扎，師清漪根本無法想象。
    「我想告知你們。」夜道：「可若是我說了魂墮的相關(guān)，我也會被懲罰。這是我應(yīng)保守的秘密。」
    師清漪愕然。
    她雖然知道夜受到了某種限制，可到現(xiàn)在才深刻體會到這種限制有多么嚴苛。
    夜又道：「我無法偷偷告訴你們，會被知曉。」
    師清漪這下幾乎是心底爬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寒意。
    「那你……治療千芊呢？」師清漪很擔(dān)心夜的境況：「也會嗎？」
    「不會。」夜道：「她與魂墮無關(guān)，能治。」
    師清漪暗自松了口氣，又小心地問：「那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被知道嗎？」
    她不知道被誰知道。
    但光是想想，她都感覺骨頭都在發(fā)顫。
    可她又覺得奇怪，如果什么都被知道，那監(jiān)視者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既然存在監(jiān)視者，就意味著那個未知人是無法了解夜的很多行
    為的，還得靠人盯著。
    「不會。」夜毫無起伏地道：「只有特定的兩個要求，會被知曉，其中一個就是魂墮相關(guān)。平常我要做什么，都隨我，殺誰，也隨我。除了那個監(jiān)視的人，我不能廢。」
    她看向洛神：「你可以廢。」
    「還有一個呢？」師清漪感覺心都攥緊了。
    她從未想過，以夜的本事和地位，居然會這么難。
    夜有些茫然，道：「我不知曉那是什么。但我至今未曾因此受到懲罰，想必沒犯過。」
    「那你如何得知是兩個特定要求？」洛神也覺得里面有古怪。
    夜知道自己有兩個禁忌不可以觸犯，一觸犯就會被懲罰，但她只知道魂墮，卻不知道另外一個。
    夜從臺階上站起來，看著她們。
    跟著她做了一個讓師清漪嚇了一跳的行為。
    夜開始解開自己的衣服，她褪得很快，衣襟散開，胸前雪峰與惑人的溝壑都露出來了，她卻渾然不覺，還在那脫。
    師清漪嚇得半死：「……」
    洛神立即轉(zhuǎn)過臉避開去，師清漪也慌忙挪開目光，一邊往旁邊看，一邊抓瞎似地摸到夜的肩膀上，趕緊將她的衣襟往上扯，說：「你……你不能這樣。」
    夜有些疑惑：「為何不能？」
    「你的身體不能給別人看的！」師清漪簡直快暈了，連忙說。
    還好這里只有她和洛神，倒是沒什么，她們并不會在意，可這要是被別人看到了，這還得了。
    「不給你們看，你們?nèi)绾蔚弥颍俊挂箙s并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被看到，她似乎在這方面沒有多少認知，又或者她對師清漪和洛神沒有戒心。
    「那你不能養(yǎng)成這樣的習(xí)慣。」師清漪也顧不上去想夜的身體上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那兩個特定要求，連忙說：「要是被別人看到，可怎么辦。」
    夜卻道：「我不會給別人看。別人看到，我會殺了。」
    師清漪：「……」對于夜的這種信任，或者說是雙標(biāo)，她不知道該不該感動。
    「你也不能給我們看。」洛神全程挪開目光，道：「你的身體，只能被你心上人瞧見。」
    「為什么？」夜似有不解。
    師清漪感覺話到嘴邊都燙嘴，她也不能讓夜繼續(xù)這樣保持褪衣的姿態(tài)，但她知道夜的性子，如果不給她們看到證據(jù)，夜也不會穿上，只好說：「你先把沒有證據(jù)的地方擋好，然后給我們看有證據(jù)的那一部分就可以。」中文網(wǎng)
    夜道：「好。」
    師清漪看不見，只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衣服響動。
    過了一會，夜道：「可以看了。」
    師清漪和洛神略微將目光掃過去，看到夜背對著她們，露出雪白的背。
    左側(cè)的蝴蝶骨上，有兩個紅色的痕跡，像蝴蝶的兩片翅膀，安靜地棲息在雪肌之上。
    「……這是什么？」師清漪喃喃著。
    夜道：「是我的命契。兩個命契，代表著兩個不允的特定要求，若我違背，會被知曉。」
    師清漪從沒聽過這個，卻能深深地感覺到這里面蘊藏的痛苦。
    夜的聲音還是漠然的，像是不知道什么是痛苦，道：「原本我不知兩個要求是什么，因有兩個命契，只知道有兩個。」
    師清漪和洛神看著夜的蝴蝶骨。
    夜背對著她們：「直到我發(fā)現(xiàn)洛神你魂墮了，我想救你，開始試圖去了解更多魂墮的秘密，發(fā)覺我救不了。然后被懲罰了，我才知道其中一個要求是，不可涉及魂墮相關(guān)。」
    「至于另外一個。」說到這，夜又道：「我至今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