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保證
師清漪聽到是個姓簡的老板,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個名字。
簡蓀。
當時她去了雨林夢場后,曾與音歌交談,音歌提到有個叫簡蓀的年輕男人帶了一批人出現在雨林,而且還讓底下辦事的人去挖癭太歲。
如果當年是簡蓀買下了灰白毛他們從落雁山古墓里帶出來的小棺材,將小棺材帶去雨林,音歌再從雨林的小棺材中蘇醒,這樣就都對得上了。
「買小棺材的簡老板是不是個年輕男人?」師清漪曾和簡蓀有過古玩生意的來往,問灰白毛。
「對,對。」灰白毛有些驚訝:「師師小姐你怎么這都知道?這買賣是頭兒和簡老板談的,我當時隔得遠,就見過他大概的模樣,看上去的確是個年輕男人。」
「那你知道他為什么要買這個小棺材嗎?」師清漪抓住了重點。
她得弄清楚簡蓀的動機是什么。
為什么要買下小棺材,這個小棺材對于簡蓀而言,有什么意義么。另外也不清楚簡蓀到底知不知道這小棺材里當時正躺著溯童的音歌,這點也非常關鍵。
「這就不知道了。」灰白毛回想一番,說:「當時頭兒和我們實在打不開這個小棺材,就找相熟的門路去問,看有沒有什么行家能夠破解這個小棺材。結果一來二去,這小棺材的存在就被簡老板知道了,他表示要整個將小棺材買下來,本來我們不確定小棺材里到底藏著什么寶貝,萬一里頭的東西特別值錢呢,就不想賣,誰知那簡老板報了價,實在是太高,而且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絕不拖延,我們就給賣了。」
師清漪就簡蓀的情況向灰白毛問了問,灰白毛只是跟著他頭兒和簡蓀做過生意,生意結束后彼此沒有瓜葛了,他對簡蓀知之甚少,再問不出什么別的有用信息。
不過目前灰白毛提供的這些線索,已經足夠讓師清漪感到震撼。
「謝謝你。」師清漪看向灰白毛,感激道:「只是剛才我問你的這些話,請不要對別人說,尤其是你頭兒,可以么?」
「放心,我不會說的。」灰白毛嘿嘿一笑:「更不會告訴頭兒,要是他知道我把這些消息透露給你們,肯定要收拾我的,我可不敢。」
「這底下現在很危險。」師清漪明白他人并不壞,又幫了她們,不忍心他出事,說:「待會你頭兒醒了,你就趕緊帶他出去,后面就別再下來了,和你那些兄弟們離開村子吧。」
監視者估計就是看準了灰白毛他們是夜雇傭的人,與夜有所牽連,才會故意將他們選為被馭對象,當做攻擊用的工具。如果灰白毛他們繼續留下來,以監視者對夜的敵視態度,只怕性命堪憂。
灰白毛雖然對自己突然出現在地下感到迷惑,隱隱感覺到不安,他反正不大相信是因為夢游,還以為自己撞邪了,卻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能離開,我們和荼姐簽了合同的,要幫她把這底下的情況打探清楚,這要是走了,我們的尾款不就拿不到了?再說這底下這么大,肯定很多寶貝,我們哪能空手而回。」
「這底下沒有寶貝。」師清漪聲音涼涼的:「它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這里只有死亡。」
灰白毛一怔。
「你們之前也下去過,知道我說的不假吧?」師清漪雖然沒看見詳細過程,但完全能猜到灰白毛他們在這底下的遭遇肯定夠嗆:「什么值錢的都沒撈著,還差點丟了命。」
灰白毛嘀咕:「這……是沒撈到啥好東西,頭兒說好東西肯定在深處。」
師清漪蹙眉。
在對方深陷貪欲的情況下,她自知沒辦法再說服對方放棄。灰白毛膽子小,還可能會聽得進去,但黃梁太貪心了,又多疑,他只會懷疑她們讓
他離開村子,是為了私吞地下的寶貝,到時候怕是越發著急地想要接近深處的秘密。
夜走到灰白毛面前,說:「你回去。」
她的語氣冷漠,甚至帶了幾分壓迫的命令感,灰白毛越聽越覺得她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非常耳熟,身材也像荼姐,可是臉卻又不是荼姐的模樣,忙小心翼翼地問:「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辛荼。」夜沒有隱瞞他。
灰白毛懵了。
「我之前易容了。」夜并不想浪費時間在灰白毛身上,只是說了下她之前給灰白毛轉賬的其中一筆費用。
灰白毛聽到那個數額,神情越發驚訝,這個費用只有他和荼姐才知道。
夜也不管他相不相信,直接說:「現在合同終止,你們不需要再下來,走吧,尾款我會打給你們。」
「你除了臉以外,的確和荼姐沒有什么區別。」灰白毛看上去卻相信了,他本來就不怎么想下地,現在聽夜說居然還會結算尾款,正求之不得:「那荼姐,我……我和頭兒就走了啊,那個尾款你記得打,謝謝。」
夜沒再說什么。
「我們還有很緊急的事情。」師清漪看向灰白毛:「你在這等你頭兒醒,跟他一塊出去。」
灰白毛和黃梁畢竟常年下地,又在這地下迷宮里探索過兩次,出去對他們并不難。
「行。」灰白毛點點頭:「那師師小姐,你們可要小心啊。」
師清漪微微一笑。
黃梁不再動彈,只是面色茫然,洛神松開了黃梁,站起身來。
師清漪用自己的手機對著小棺材的照片拍了張照,以作記錄,又從背包里取出些許醫療用品遞給灰白毛,讓他給黃梁的手包扎一下,叮囑了灰白毛幾句,之后與眾人繼續沿著拐角另一側的狹窄通道前進。
走了段路,師清漪在凄冷的手電光中回頭望去,灰白毛正蹲在黃梁身邊給黃梁處理傷口。
她轉過臉去,步履堅定地往前走。
現在監視者雖然已經沒有再馭濯川,應該是累了,但保不準之后又會故技重施。她沒有那么多耐心再陪監視者浪費光陰,這趟的目的十分明確。
她要把那個監視者揪出來,斷了她以后再馭濯川的機會,濯川才會真正安全。
而夜在失去仆從五之后,逐漸有了生氣的情緒,只想早點將監視者廢了。
「霖婞。」洛神走到雨霖婞身邊,低聲道。
「什么事?」雨霖婞本來邊走邊恍惚,聽到洛神喚她,雙肩都抖了下。
「你可還好?」洛神安靜地覷著她。
「什么叫……我還好?」雨霖婞訕訕的:「我一直都挺好的啊。」
師清漪走在前面,聽見了她們的對話,也放緩了腳步,走了過來,說:「雨霖婞,我感覺你下來后有點不對勁,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哪不對勁了?」雨霖婞有些心虛。
「你未有廢話。」洛神道。
師清漪也接了句:「你也沒罵人。」
雨霖婞:「……」
「不是,你們兩什么意思?」雨霖婞面色活泛了起來,逐漸有了些往日斗嘴的神采:「自己聽聽,你們說的這像話嗎?難道我每天就要說廢話,我就得罵人?」
「這樣才像你,多精神。」師清漪笑了下:「之前實在是太反常了,你知不知道。」
雨霖婞目光黯淡了。
洛神看向雨霖婞,聲音輕柔:「你可有難處?」
雨霖婞被她這一問,有些愣住,下意識咬了下唇。
「我們是這么久的朋友了,有什么不能說的?」師清漪隱隱感覺雨霖婞這次
的不正常實在讓人不安,雨霖婞幾乎沒有這樣過,這對她之后在地下迷宮的狀態會大有影響,不由擔憂道:「你告訴我們,我們一起商量。」
「我也感覺你下來后很不對。」千芊過來插一句,對雨霖婞說:「你是不是有什么瞞著我們?別讓我們擔心。」
除了濯川閉著眼睛暫時沒有什么反應外,隊伍里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雨霖婞,步伐跟隨變慢,就連夜也看了雨霖婞一眼。
雨霖婞感覺到了那種目光的環繞和注視。
那是溫暖的,可信賴的。
她并不是孤單一人,也不需要獨自面對困境。
「我……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雨霖婞猶豫片刻,終于開口:「我感覺很害怕,尤其是每次聽到那個監視者笛音,我怕得不行了。」
洛神聞言,凝眉。
師清漪想起了什么,忙問:「那天監視者第一次試圖馭濯川,你狀態就不對,我們問你,你糊弄過去了,那時候你在房里做什么?」
「我……我躲在被子里。」雨霖婞面色越發駭然:「我不想聽見那種笛音,可是這根本由不得我。」
她幾乎是失魂落魄地補充一句:「而且……我覺得那種笛音有些熟悉。」
師清漪面色一沉。
夜的腳步也頓了下。
「其實不止這一次,那時候你們聽從神之海得到的寧凝和姜仇的錄音,里面有段笛音,我就……我就不太舒服。」雨霖婞不想再隱瞞她們,這才老實承認。
「那應該就是這個監視者的笛音,你對監視者的笛音有什么別的反應嗎,我是說,除了害怕以外。」師清漪聯系雨霖婞的些許異常之處,頓時有了一個幾乎冷到心底的猜測,說。
「沒什么反應,我就是……害怕。」雨霖婞并不是那種會把怕掛在嘴邊的人,她嘴硬,現在卻說了好幾個害怕,可想情緒已經瀕臨到一個怎樣脆弱的地步。
「霖婞,你有夜游癥。」洛神道。
這是一個肯定句,她不是問雨霖婞,只是在告知。
雨霖婞看向洛神,過了一會,才勉強點頭:「沒錯,我……有時候是會夢游。」
「你記不記得,我和洛神,千芊,長生曾經一起到你家里過夜,你早上醒來,看見我跟洛神坐在你邊上。」師清漪說。
「當然記得。」雨霖婞想起往事,那份駭然散去了些,只覺得好氣又好笑:「我問你們干嘛,還說看星星看月亮呢。」
「那天晚上,其實你夢游了。」師清漪那時候其實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為了照顧雨霖婞當時的情緒,她并沒有將雨霖婞夢游這件事點破,風笙也讓她們別說,怕他家小姐不高興,畢竟夢游這事是雨霖婞不愿見人的秘密。Z.br>
但現在已經是非說不可。
雨霖婞的夢游,和她現在的狀態,在師清漪看來脫不了干系,背后還牽扯到更多的麻煩。
「你們……」雨霖婞愕然。
「其實那一天我們會過去,是風笙拜托的。」師清漪將那天晚上在雨霖婞家里守夜的情況與雨霖婞說了下,又道:「你不要怪風笙,他只是很擔心你,才會告訴我們你夢游的事情。那天晚上,你夢游的情況還比較嚴重,我們怕你再夢游,只好守到早上。」
雨霖婞聽完了她所不知道的那些細節,越發有些恍然:「……難怪了,我就說你們干嘛突然全都跑我家來住。」
「那天夜里,曾有隱約的曲子響起。」洛神道:「應是笛音才對。」
雨霖婞面色發白。
沉默了一會,她似乎是鼓足勇氣,在心中承認了一個她之前不敢面對的想法,苦笑道:「我……是不是被馭了?」
隊伍也停了下來,徹底陷入了一片寂靜。
「是吧,我是被……馭了吧?」雨霖婞雙眼泛紅,夢囈似地喃喃:「為什么啊,為什么我會被馭?根本不是夢游,那么多次的夢游,其實只是我被什么人給馭了?」
師清漪心中無比難受,卻還是得面對現實:「從你這些表現來看,是……很像是被馭了。夜說,活人被馭之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是剛才黃梁他們一樣,行徑如同夢游。」
雨霖婞的手攥得緊緊的,青筋爆起:「為什么會選擇我?我夢游的情況,很早以前就有了,難道那么早以前就……」
「我們讓你搬離雨家,就是不想你再待在那。」師清漪說:「你一直待在雨家,那里有些地方是很奇怪的,你從小在那長大,你多次夢游,現在來看,只能說明……有人一直在暗地里馭你。」
「那個向姨。」千芊目光有些冷:「就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怕你傷心,沒告訴你,只是找個借口讓你離開了那個向姨。」
「什么……很大的問題?」雨霖婞面如死灰。
「她沒有脈搏。」洛神沉聲道。
「對。」千芊說:「當時我碰到了她的脈弦,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感覺到她是沒有任何脈搏跳動的。」
當時她發現了,特地告訴了師清漪和洛神她們。
夜在旁聽著,一只手攥到自己另外一只手的手腕上,沉默不語。
「向姨沒有……脈搏。」雨霖婞以前經常下地,什么匪夷所思都見過,她很快就有一個想法躥上來,感覺自己快瘋了:「她其實死了嗎,只是……行尸走肉的存在?不是說……馭者也可以馭尸體嗎,她是以尸體的狀態被馭了,這么多年就一直陪在我這個被馭的活人身邊?」
話說到這,她已經有些哽咽了:「荒唐。真的是荒唐。」
她這算個什么?
她從小長大的雨家,陪在身邊的人,又算個什么?
「她……不像是個死人。」師清漪越發心酸:「她所有的表現,都像是活著的人。我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沒有脈搏,沒有脈搏又怎么能活下去。」
雨霖婞像是凝固在了那。
夜這才出聲:「如果你許久以前就有這樣的癥狀,還夢游多次,說明馭者的笛音一直在作用于你,現在你的潛意識里,會被馭者直接控制。這么久了,她對你的暗示早已經成熟,不需要再吹笛,你就得按照她的命令去做。」
雨霖婞顫顫地往后退了幾步:「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會選擇我,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雨霖婞。」師清漪緩步往前走了一步:「你先冷靜一點,我們好好說,現在發現了也不晚,我們會找到解決辦法的。」
「不行,我不能跟你們待在一塊,我得離你們遠一點。」雨霖婞幾乎有些神經質地自言自語:「我對現在那個監視者的笛音感覺熟悉,是不是她就是……從小馭過我的人?」
她說到這,既咬牙切齒的,聲音又在發抖:「我不知道她干什么,那么早下手,又是想對我做什么。但是現在她擺明了要收拾我們,如果我繼續待在你們邊上,她很可能會像是剛才控制那兩個人一樣,控制……我,趁你們不備,讓我向你們下手?」這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霖婞。」洛神也邁開步伐。
「別過來。」雨霖婞用手抹了下眼睛:「我……不想變成那樣,我不想傷害你們。」
「我們知道。」師清漪聲音輕喚,試圖安撫:「你不會的,你怎么會那樣做。」
「別騙我了。」雨霖婞看向夜,差點要哭了,只得勉強忍住:「你們問她,像是我這樣被馭了這么……多年的人
,還有……反抗的余地嗎?」
夜沉默了下,說:「沒有。」
「聽到了嗎?」雨霖婞得到了答案,眼中含淚:「沒有!我根本反抗不了,只要監視者下達命令,我就可能……」
她看了眼自己的槍,頓時像是見到了毒蛇似的,將她自己的槍,連帶洛神之前遞給她的兩把槍,甚至是背包全都扔到了地上。
她雖然已經行走在崩潰邊緣,卻還是清醒地認識到,她絕不能拿任何武器。
「拿走!」雨霖婞說:「全都拿走,我不要了。真的……煩死了。」
尾音又是哽咽的。
「你不會被馭的。」師清漪和洛神已經走到了雨霖婞面前,她聲音也發了顫:「你相信我們,不會發生那種事。」
雨霖婞看著她們兩。
師清漪繼續安慰:「你連怕貓那道坎都走過來了,這世上還有什么可怕的?對不對?」
「我向你保證。」洛神眸中一片幽冷冰雪,輕聲道:「過了今夜,她便不會再有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