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遙胎穿到這個世界已經上千年了。</br> 他本來是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二十五那年見義勇為救了只小狗,結果被車撞死。投胎到了一本看過的男頻升級流小說里,成為一名帶著前世記憶的小嬰兒男配。</br> 他這個男配連炮灰都算不上,在原著中沒什么劇情,活的比主角還要風光。</br> 十六歲拜入修真界第一大派玄天樓,風華絕世,天資聰穎,長輩無不疼愛有加,師兄弟個個對他敬慕非常。不到600歲就成為玄天樓的主事者之一,受封明圣。</br> 他是所有江湖少年的向往,是所有深閨女子的美夢,有關明圣云棲君的傳聞在江湖上俯拾皆是,即使是再惡毒的反派都要為他折腰,最狂妄的敵人也因他的風姿而傾倒。</br> 人能活到這個份上,可以了。</br> 然而——主角光環可能會遲到,卻永遠不會缺席。</br> 這本名叫《廢柴修仙傳》的書,在開頭第一章的情節就是明圣葉懷遙之死。</br> 正道棟梁葉懷遙與大反派容妄魔君在瑤臺約戰,雙方同歸于盡。玄天樓一夜之間被霜雪覆滿山頭,天下齊哀。</br> 十八年后,主角紀藍英撿到了明圣的遺物并交給玄天樓,玄天樓上下十分感激,因此認為他跟明圣有緣,從此成為了主角抱上的金大腿之一。</br> 眼下,距瑤臺之戰,正是過去了十八年整。</br> 明圣葉懷遙半斜著身子靠坐在廊下,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瞇起眼睛,伸手擋住了當頭而來的燦金色陽光。</br> 他……還活著。</br> “葉師兄!葉師兄!”</br> 一幫剛下了早修的小弟子從不遠處吵吵嚷嚷地走了過來,見到葉懷遙頓時大喜,紛紛圍在他的身邊,一個個伸出小手來:“要吃糖!”</br> 葉懷遙吐了狗尾巴草哈哈一笑,從懷里摸出一包李記的松子糖來,上下拋了拋,饞的孩子們眼睛都直了。</br> “來來來,老規矩,”他笑道,“喊一聲‘葉師兄好英俊’,給一塊糖。”</br> 他眉眼清雅,唇邊挑著戲謔的笑,絕世容光動人心魄,一孩乖覺,當即高呼:“葉師兄好英俊!”</br> 葉懷遙對他敢講真話的品格十分欣賞,給了塊糖,附帶摸頭獎勵。</br> 其他人見狀,不甘示弱,立刻齊聲喊叫起來:</br> “葉師兄好英俊!”“葉師兄好英俊!”“葉師兄是天底下最英俊的人,我要兩塊!!!”</br> 還有個孩子討好地說:“葉師兄,你大比輸了,我師尊說很丟人,不讓我來找你玩,但是我就喜歡來!”</br> 葉懷遙哈哈大笑,擰了他的臉一下:“我看你是喜歡糖罷?小饞貓,嘴擦干凈,回去別讓你師尊那個老東西……那位老先生瞧見了。”</br> 孩子們吃糖吃的歡天喜地,他收回手,暗暗在心里長出了一口氣。</br> 不知道劇情哪里出了偏差,當年那一戰,他非但沒死,反而因為身受重傷而倒退成了一個幼兒的模樣,昏倒在雪地里,前塵盡忘。</br> 而后葉懷遙被人救起,帶回了一個叫做“塵溯門”的二流門派當中,生活至今。眼下距離他想起往事,不過剛過了五六天。</br> 雖然僥幸撿回了一條小命,但現在他的處境可不太妙。前幾日宗門大比,葉懷遙遭人暗算,一敗涂地,門上下沒什么人搭理他,閑得無聊之下,只好拿著糖把一幫孩子當錦鯉喂。</br> 葉懷遙把糖分的差不多了,見這些孩子的最后面還站著個瘦高個的男孩。</br> 他看起來比其他人都大一些,得有十一二歲。站在后頭,也不吭聲,只是眼巴巴看著自己。</br> 這孩子也每天都來,但性格似乎很孤僻,從來都不說話,瞧著怪可憐的。</br> 葉懷遙笑了一下,便又如同往日那樣,將手里剩下的糖塊都給了他,也順帶摸了下那男孩的腦袋。</br> 男孩不留神捧了滿手的糖,清甜香氣直沖鼻端,又絲絲縷縷地甜進了心里頭去。</br> 正在這時,背后一聲咳嗽響起。</br> 孩子們分糖果正分的興高采烈,陡然聽見動靜,順著方向看去,頓時集體被不遠處那高挑的身影嚇了個哆嗦。</br> 他們迅速把糖塊藏起來,一個個雙腳并攏,站的筆直。</br> “成師兄!”</br> 冤家路窄,來的人是塵溯門太玄峰峰主之子成淵——也是在不久之前的大比上,使得葉懷遙“慘敗”的那個人。</br> 平心而論,這人的相貌實在不能說不英俊,可是生來一張吊喪臉,嘴角略微下垂,眉峰細而修長,那模樣活像剛死了親爹,一出現就把孩子們都給嚇住了。</br> 葉懷遙見到他,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一些,倒還淺淺地掛在唇邊,對其他人說道:“行了,你們先去別處玩吧。”</br> 他這一開口,成淵便把盯在小弟子們身上的目光移開,落到葉懷遙身上。</br> 樹葉間漏下的陽光猶如碎金,此時正巧點點灑在他的長衫上,葉懷遙的衣擺在風中輕揚,愈發襯的整個人清雅脫俗、靈動秀逸。</br> 成淵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一點,便也順著他的意思揮了揮手,道:“都去吧。”</br> 孩子們如蒙大赦,紛紛離開,成淵只看著葉懷遙,說道:“這幾天,你的傷好點了沒有?”</br> 葉懷遙挑了下眉梢,唇角翹著,說道:“沒有。”</br> 他和成淵的關系一向很好,誰知道在門派三年一次的大比當中,雙方就那么“湊巧”,抽簽成為了對手。</br> 都是本門弟子較量,無論輸贏,原本都不會下重手的,更何況這次比試的雙方還是朋友。</br> 可偏生成淵一招占先,毫不留情,不光擊敗了葉懷遙,還直接下重手廢去了他的靈脈。</br> 葉懷遙昏迷半月有余,醒來之后又過了七八天,成淵才終于前來探望,張嘴就是一句屁話。</br> 聽出葉懷遙話里的嘲諷,成淵的目光中掠過一抹陰鷙,轉瞬又被溫和的笑意取代,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怪我下手太狠,但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保你一命。”</br> 葉懷遙心道,出現了,又是這句臺詞!</br> 《廢柴修仙傳》,是本很奇葩的書。</br> 普通的逆襲升級流小說,套路往往是主角出場時生活凄慘。但小時候多凄慘,長大后就多酷炫,腳踩反派,一路升級,千秋萬代,統領江湖。</br> 可是《廢柴修仙傳》另辟蹊徑,主角廢柴是真的,萬人迷也是真的,從頭到尾靠著一幫莫名其妙被他吸引的漢子妹子走上人生巔峰。</br> 最后大家為了主角和睦相處,全劇終。</br> 葉懷遙當時只是跳著看了一點劇情就直接翻到了最后,結果被這個結尾搞得一臉懵逼。</br> 而面前的成淵,也是作者曾經著意刻畫的重要角色,后期作為中級炮灰,沒少把主角關小黑屋。</br> 他這種翻臉如翻書的極端性格,在原著里被形容為病嬌,引得不少讀者高呼“好萌”,但在葉懷遙看來,變態神經病這個形容詞更加貼切些。</br> 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道:“愿聞其詳。”</br> 他語氣敷衍,但面對葉懷遙的時候,成淵的脾氣耐心,通常要比平日好上很多。</br> 他問道:“你上個月月初,是否在練功林里遇到了益陽嚴氏來的人?”</br> 葉懷遙道:“我每天都會在練功林里碰見很多人,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不好分。”</br> 他說話慣愛帶一點促狹,成淵早已習慣了:“益陽嚴氏的三公子嚴矜來了塵溯門切磋功法。我實話和你說罷,想要你命的人正是他。”</br> 嚴矜,很熟悉的名字,主角前期迷弟之一,人如其名,很矜持,很欠打。</br> 葉懷遙的師父是太寧峰峰主玄一真人,已經在幾年前身殞。而葉懷遙本來就是他從雪地里撿來的,眼下也就沒了靠山。</br> 但益陽嚴氏卻是威名赫赫的修真世家,門徒眾多,底蘊深厚,嚴矜身份貴重,如果真是他點名想要葉懷遙的命,塵溯門絕對不會拒絕。</br> 葉懷遙目光一閃,隱隱覺得這么多年過去,自己可能要靠到主線劇情上面了。</br> 他說道:“那就要請問師兄了,不知道我是如何得罪了嚴三公子呢?”</br> 聽到葉懷遙的問題,成淵笑了笑。</br> 他那陰鷙而俊美的容貌因為這個笑容愈發顯出一種奇特的魅力。但這感覺卻并不令人舒適,倒仿佛透出一種惡魔成功誘惑了世人的心滿意足。</br> 成淵道:“你倒是沒得罪過他。不過你可聽說過玄天樓的明圣,云棲君?”</br> 葉懷遙眼波一閃,表情上卻不露分毫:“云棲君?”</br> ——似乎提到這三個字,就有許許多多的傳說逸事也一起裹雜著閃過心頭。</br> 即使自負如同成淵,提起他的時候,那聲音也不覺悠遠起來。</br> “不錯,就是他。”</br> 成淵道:“這位云棲君年紀輕輕便已經是修真界第一大派玄天樓的主事者之一,被人尊稱為明圣。聽說玄天樓上下無不對他傾心崇拜,敬愛有加。”</br> 葉懷遙默然聽著。</br> “他曾在街上跟乞丐劃拳喝酒,也能一擲千金為青樓里的頭牌贖身。</br> 拔劍殺人,持酒折花,我雖從來未曾見過此人,卻聽說是個徹骨風流、曠世絕色的人物。”</br> 成淵口才極好,仿佛當年云棲君的英姿已在眼前,跟這種高級彩虹屁比起來,糖塊換來的“葉師兄好英俊”完全上不了檔次。</br> 葉懷遙十分受用,耐心聽他將最后一個字說完,這才慢吞吞地道:“哦,那不知道如此英雄,而今又在何處呢?”</br> 成淵嘆氣道:“十八年前,他已經在與魔君容妄的一戰中殞身了,玄天樓上下悲痛無比,現在還誓與離恨天不死不休。”</br> “而你——”</br> 他盯著葉懷遙,見對方亦抬眸看向自己。</br> 陽光在他卷翹的睫毛上跳動,有種動人心魄的好看。</br> 成淵忍不住想,雖然沒見過云棲君,但以葉懷遙的容貌氣質來說,“徹骨風流、曠世絕色”這八個字,真是完全當得。</br> 他一字一頓地道:“除了年紀不符,你的容貌,跟當年的明圣,一模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