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世上竟有這等陰毒的妖術(shù),縣太爺嚇了一跳,連夜審問祖孫倆,又盡力尋找受害者。有姝與老鬼因救人有功,得了十兩賞錢,連忙買了前往京城的船票。
這一去一回已過了一月有余,有姝交了兩個銅板的入城費,打算直接去端王府與主子相認。
“哎,有姝你等等,過來看這張皇榜。”老鬼朝貼滿皇榜的城墻飄去,其中一張畫了端王府的盤龍圖騰,顯得極為醒目,還有許多百姓圍在四周指指點點,臉上帶著向往的表情。
有姝好不容易擠進去,就見皇榜上不但寫了許多字,還貼了一張圖片。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主子的手筆,他用白描技法畫了一只臧袖犬,從神態(tài)到毫,簡直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尤其是那雙烏溜溜的黑眼珠,無論站在哪個方位觀賞,都像是在凝視你,頗為惹人憐愛。
“有姝,你見沒見過自己變成狗的樣子,就是這樣的,一絲不差!”老鬼嘖嘖稱奇。
有姝尚且來不及細看榜文,就聽旁邊的幾個路人議論起來,“這狗都丟了一個多月了,若是還活著,早該找到了。”
“是啊,端親王派遣禁衛(wèi)軍連日搜索皇城,可說是刮地三尺,竟連一根狗毛也沒找著。要我說,怕是早就進了哪個乞丐的肚子了。”
“從之前的萬兩黃金加至現(xiàn)在的十萬兩黃金,這狗若是被我找到,莫說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用愁了!”
“你有那個運氣嗎?現(xiàn)如今,好多人啥事不干,每天就往胡同深巷里鉆,只為了找這條狗,還有人弄一只品相仿佛的送去端王府,被王爺識破,打個半死。街上但凡有乞丐游蕩,都會被抓去天牢審問,短短十幾天就抓了幾百人,連那些破衣爛衫的貧民也會被誤抓,當真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但那又如何呢?還不是沒找到。”
“為了一條狗,值當嗎?”
“貴人的心思誰摸得透?在你眼里那是一條狗,在人家心中那就是一個寶貝疙瘩。端親王起初還滿大街游蕩,一會兒喊那狗的名字,一會兒吹哨子,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后來憂思過重病倒了,這才消停下來。把狗弄丟那人原是他未婚妻,承恩公府的嫡小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逼得削為尼去了,連承恩公也被他連番彈劾,查出許多貪贓枉法之事,現(xiàn)在鎖在天牢,一旦查實就得砍頭,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我的親娘哎!一條狗竟把偌大一個承恩公府都整垮了,這也忒小題大做了!”
“何止!聽說碩親王與皇后也受了牽連,一個捋了差事,一個禁足宮中……”
不等這人把話說完,旁邊就有人打岔,“你連宮里的事都知道,吹牛的吧?”
“別不信啊,我大侄子就在宮里當差呢!”
有姝早已看完皇榜,為了打探消息故意在人群里站了許久。聽到此處,他慢慢擠出去,快步前往端王府。然而他卻忘了,自己早已不是主子的寶貝疙瘩,哪能說進就進,剛走上臺階就被兩名侍衛(wèi)用劍戟頂出去,兇神惡煞地警告,“王府重地,閑人不得靠近!”
有姝無法,只得找了個就近的客棧落腳。他想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讓老鬼幫忙在坊間找了一只巴掌大的哈巴狗,用顏料染成純白色,又把毛修剪成自己原本的模樣,問道,“像不像?”
“像了八~九分。”老鬼頷。
“走,去端王府領(lǐng)賞。”有姝把小狗往袖子里一揣,興匆匆跑了出去。
侍衛(wèi)聽說他是來送狗的,又見他懷里的小狗與畫像極其相似,立刻讓人前去通稟。
七皇子已經(jīng)一個月未曾上朝,景帝日日派人來催亦無動于衷。傳旨的太監(jiān)見他臉色蒼白,眸光渙散,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倒也不敢勉強,只得回去復(fù)命。他前腳剛走,七皇子后腳就下了榻,沉聲道,“把本王的拐杖拿來,本王要繼續(xù)鍛煉。”
小順子取來拐杖,低聲規(guī)勸,“王爺,您整天無休止地鍛煉,身體怎么受得住。鄧先生已經(jīng)說了,您身體尚在康復(fù)期,過猶不及。”
七皇子不答,先是撐著拐杖在殿內(nèi)繞行,后又扔了拐杖,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叱鋈ァO屡_階的時候有些遲緩,但到得草坪之后,他竟健步如飛起來,任誰也想不到,一個月之前,他還是個雙~腿癱瘓的病人。
王府里里外外全是暗衛(wèi),誰若是想把消息透露出去,唯有死路一條。忽然,一名暗衛(wèi)從樹梢飛身而下,拱手道,“王爺,前院有人稟報,說是小狗找到了。”
“快把人帶進來!快去!”七皇子嗓音抖,臉上更是露出狂喜之色。
暗衛(wèi)不敢耽誤,立刻趕到前門帶人。他嫌棄有姝走得慢,竟直接把他扛在肩頭,翻過重重院墻直入后院。有姝被顛得七葷八素,抱著小狗蹲在地上,好半天緩不過氣來。
七皇子滿心滿眼只有他雙手捧著的那條小狗。白白的,小小的,圓~滾滾的一只,乍一看,竟真是他的有姝。他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接過小狗,本想舉到面前好好親吻安撫,卻對上一雙褐色的,雖然懵懂清澈,卻少了許多靈氣的眼眸。
“這不是本王的有姝!”從極致的喜悅到失望的深淵,他現(xiàn)在的心情只能用“暴跳如雷”來形容。毫不憐惜地丟掉小狗,又見自己掌心沾滿白色的顏料,他眸色越狠戾,一把揪住來人衣襟,用力拎起。
他身高幾近九尺,十分高大昂藏,而有姝才七尺三寸,立刻被懸空吊起,勒住脖子,弄得面頰漲紅,呼吸不能。
“咳咳咳,是我啊,主子。”他一面蹬腿~兒一面拍打主子強壯的胳膊。
少年方才蹲著喘氣,只能看見烏黑的頂,現(xiàn)在仰起小~臉,露出五官,令暴怒中的七皇子如遭雷擊。這濃淡適中的柳葉眉;這烏溜溜、水潤潤的眼睛;這挺翹的鼻頭粉紅的小~嘴;因為難受抿唇而顯出的兩個小酒窩,竟與書房里的畫像絲毫不差。
七皇子似被火燙一般松開手,一面去摟這人纖細的腰,一面輕拍他劇烈起伏的胸膛,顫聲道,“你,你是誰?”他不敢叫破,唯恐又弄錯一回,再次品嘗從云端跌落地獄的滋味兒。
“主子,我是有姝啊!”有姝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連忙死死拽住主子衣袖,嗆著淚珠的眼里滿是歡喜。
七皇子差一點就把他抱住了,但也只是差一點。他艱難地把人推開,略一擺手就有侍衛(wèi)送上一把椅子,坐定后詰問,“你怎么證明自己是有姝?”驚喜來得太過突然,以至于他想相信,卻又不敢相信。
怎么證明?有姝絞盡腦汁地想了想,開始述說與主子相處的點滴細節(jié)。
“這些事,你完全可以從別人口中知道,不算。”七皇子捏碎了椅子扶手。
“那怎么才算?我真的是有姝啊,主子你還畫了我的畫像,就掛在書房里。”有姝急了,跑到他身邊左蹭右蹭。
七皇子被他蹭得身體麻,硬下心道,“那副畫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誰知道你是不是某些人送進府里的探子。”
主子剛整治了承恩公府,又連帶的拖垮了大皇子與皇后,正處于風(fēng)口浪尖上,小心謹慎些總沒錯。有姝剛皺緊的眉頭又緩緩松開了,觍著臉湊到主子跟前,吐出半截舌頭哈氣,含糊詢問,“你看這樣像不像?”
像,像極了!他變成~人和變成狗的模樣其實差不了多少。哪怕沒有那張畫像,七皇子也能第一眼把他認出來。但只要一想到這小混蛋躲了整整一個月,他就氣不打一處來,非得讓他吃些教訓(xùn)不可。
“不像。”七皇子搖頭冷笑。
有姝希冀的表情垮了下去,看見主子雙~腿,眼睛忽然暴亮,立刻蹲下~身,沿著他小~腿一寸一寸往上按~揉,并同時把體內(nèi)的能量輸入穴~道。這種按摩手法唯有小狗知道,這下主子應(yīng)該相信了吧。
狗爪子怎能跟眼前的纖纖十指相比?無論是觸感還是視覺享受,都提升了好幾個層次。七皇子盯著被黑色布料襯托得瑩白如玉又嫩如水蔥的指尖,竟慢慢升了綺念,當它們緩緩按~揉到大~腿~根時,下腹已燃起一團烈火。
“夠了,我相信你是有姝。”為防出丑,也為防給有姝留下孟浪的印象,七皇子一把將他拉起來,嗓音沙啞。
有姝歡呼一聲,毫不遲疑地撲入主子懷中,在他臉上又親又舔,不過片刻就涂了一層晶亮的口水。老鬼說得沒錯,當狗當太久了,有些習(xí)慣已經(jīng)扭不過來了。可憐七皇子本想掩飾身體的窘迫,這下卻更為難受,連額頭的青筋都暴了出來。但要讓他把人推開又舍不得,只得交疊起長~腿,將之抱~坐在膝頭,一面享受久違的親吻,一面爽朗大笑。
小順子等人站得遠,并不知道剛才生何事,原以為府里又會死人,卻沒料主子與對方眨眼就抱到一塊兒,現(xiàn)在還親上了。他遲疑一瞬就轉(zhuǎn)過身去,不敢多看。
七皇子把失而復(fù)得的寶貝摟進懷里親了個遍,這才開始追問他前一陣的動向。
有姝早已想好,若是主子沒有記憶,便不會把前幾世的經(jīng)歷說出來。主子每一世都是全新的個體,他應(yīng)該有選擇的權(quán)利,而非被過往束縛。自己會努力去爭取,然后順應(yīng)天命,得之幸甚,失之淡然,只不遠不近地守著也就心滿意足了。于是他隱去某些片段,把能說的挑挑揀揀說了。
七皇子唏噓半晌才道,“原來你本就是人,不過中了妖術(shù)而已。那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一直在世間流浪,連個戶籍都沒有。”這也不算謊話,有姝本就是個流落異世的游魂。
七皇子不知何故,竟暗松口氣,低笑道,“那么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的戶籍落在端王府,明日我著人去衙門辦理。”
有姝點頭,嘴巴一咧便顯出兩個小酒窩。七皇子立刻伸出指尖輕戳一下,觸感溫軟柔嫩,于是又戳一下,然后開懷大笑。這一天他等了許久,幾乎與夢中的場景一般無二,唯一的美中不足是:有姝并未在他懷里化人,而且也不是赤條條。不過罷了,日后總有機會。
他握住有姝左手,翻來覆去地看,末了像往常那般置于唇邊親吻,調(diào)侃道,“難怪你那狗爪子粉紅粉紅的,原來本身就是如此。”手指柔若無骨,掌心嬌~嫩細滑,全無半點老繭,有姝的身世絕不像他述說的那般凄慘。但無所謂,只要他肯回來,只要他永遠留在身邊,即使他是別人派來的探子,七皇子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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