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那還是個有趣的少年?”
中年男子望著伏在地上的趙千山,眼睛里蕩漾著難以遏抑的笑意。
趙千山不敢抬頭,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少年心智之強(qiáng)、見識之廣,同齡人當(dāng)無出其右者。”他委實(shí)不明白,高高在上顯隆帝如何對這么個邊城少年如此的上心。聯(lián)想到日前坊間鋪天蓋地的傳聞,一向精明決斷的趙千山的心中不由得一緊,暗自慶幸自己對那少年表現(xiàn)了極大的偏愛甚至是偏袒。
男子自然便是迪國當(dāng)今顯隆皇帝。
他輕輕的推開一扇古色古香、檀木雕就的窗子。窗外是蒼茫無際、滾滾而來的秭歸江。
江上白帆點(diǎn)點(diǎn)、銀魚出岸,霧滿攔江,漁歌互答。
“武技比試,這少年有幾成勝算?”顯隆的問話似乎十分隨意,卻顯然是有備而發(fā)。
趙千山心中更為詫異:堂堂皇帝居然如此的關(guān)注一個無名少年在一場微不足道的比試中的勝敗!
然他畢竟宦海浮沉,自然清楚怎樣回答這種問題,便在臉上微微現(xiàn)出猶豫之色,緩緩說道:“據(jù)臣下觀察,此少年雖然骨骼清俊、根基不凡,只可惜步入武道時(shí)日不久,恐怕很難走遠(yuǎn)……”說罷誠惶誠恐地俯首貼地,靜待顯隆的反應(yīng)。
顯隆略一沉吟,喃喃說道:“根骨自然不是問題,時(shí)日卻是個大的問題……”
趙千山是何等的聰明,早已經(jīng)聽出了顯隆的話外之音,當(dāng)即便應(yīng)道:“卻也有些應(yīng)景的辦法……”
顯隆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有法子就好,有法子就好,橫豎是要一些好苗子脫穎而出總是好的!”
顯隆說完,便沉默不語,只是望著窗外的秭歸江默默地出神。
良久,當(dāng)他再次回身的時(shí)候,趙千山早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夜千重在夜家的文理選拔中氣走夜汝陽拔得頭籌一事片刻間便在偌大的夜府中傳遍。對于夜姓的底層來說,一個名不經(jīng)傳的窮小子擊敗家族的明日之星,不啻于寧靜水面上突然落下的一塊巨石,激起了驚天動地的波瀾。
一時(shí)間“夜千重”三個字街談巷議的時(shí)髦話題。
一向老實(shí)木訥的夜椿這廂卻甚為不安,半生生活在權(quán)威的威壓之下的他感到兒子做了一家極其大膽而又極其不明智的事情。
他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為兒子尋來的差事定是要泡湯了、父子倆說不定會被夜家掃地出門,更甚者夜蕭風(fēng)、夜檀輕輕一根手指便能將他父子二人像碾臭蟲一般碾死。
夜椿迫不及待地將兒子拖回了家中,不理會那些充滿好奇、情緒興奮的親戚、朋友們的搭訕、攀談。
待大門關(guān)嚴(yán),他雙手捧著兒子臉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了許久問道:“怎么……怎么會這樣?”
“什么……怎么?”夜千重望著一臉惶恐的父親,雖然很別扭和這么一個老邁的男人如此近距離的對著,可是他能夠感覺到他眼神里的怕與愁都來自一位父親無情無私的愛。
他眨了眨眼睛,說道:“一切本該就是這樣啊!”
夜椿搖了搖頭,望著兒子,他感覺到這個孩子身上的陌生感,這種陌生感在那個雷雨天之后在他的身上日漸明顯。
“一切本該就是這樣!他終有一天會世人皆知的!”
大白呲牙裂嘴的從黑暗處走了出來,他的頭發(fā)凌亂,滿臉的煙灰,一雙眼睛卻是神光炯炯。
夜椿平素對著瘋子一向沒有好臉色,何況他在這么個要命的時(shí)候出來添亂,順手在地上摸起了一根棍子便要打他。
大白也是極怕夜椿的,嚇得趕緊要躲,便聽得“砰”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大白居然平著飛了起來,兩扇被栓死的門生生的被撞開了,厚重的門板轟然倒地,大白的身子卻沒有停下來,一頭撞在了正面的墻壁上,正好撞出了一個人形的大洞。
大白哇哇大叫著從洞里跳了出來,只是渾身全是墻灰,加之張牙舞爪、嘶吼不已,仿佛地獄里跳出個惡鬼一般。
夜椿只當(dāng)是大白一味躲避自己的責(zé)罰居然撞壞了門、撞穿了墻,心中好不氣惱,舉著棍子便要揍他。
大白卻當(dāng)他如空氣般,身子如同一只穿林的乳燕,化作一道白光猛地彈了出去。
門外已經(jīng)是月華如水,在庭院的正中卻立著一個體型巨大、虬髯的胖子。
大白一見那胖子,立刻顯得異常奮,摩拳擦掌地尖叫道:“哈哈,龍胖子,你居然還沒死,快快快,和老夫打上一架!”
說著便將右掌一撩就勢朝著胖子的頸項(xiàng)處切了過去,瞬時(shí)間整個庭院間陰風(fēng)大作,殺氣騰騰。
龍胖子在此處見到大白,顯然有些意外,見他下手甚是狠辣,不敢怠慢,冷哼一聲將一雙木柱一般的小臂平舉于面門前狠狠往前一推,恰好與大白的手掌迎上,便聽到“撲”的一聲悶響,好像是一把揮出的利劍劃過了一堆黃沙——可以劃得很深,卻沒有辦法將它徹底分割。
“龍胖子,多年不見,你這本領(lǐng)倒也是精進(jìn)了不少!”大白一擊不中,張牙舞爪地還要攻上去。
龍胖子卻不想同他糾纏,悶哼一聲,身子一擰,猛地抬起了一條腿,迅捷無比的朝著大的小腹處蹬了過去。
這一腳委實(shí)是太快,大白竟然也來不及反應(yīng),便生生地被龍胖子給蹬得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在夜椿家房子的另一面墻也撞出了圓滾滾的人形大洞。
夜椿吃驚不小,既擔(dān)心大白的生死,又害怕家被毀了,卻無計(jì)可施,只能眼睜睜地翹腳張望。
片刻之后,只聽見墻洞處一聲沉悶的響聲,大白喘著粗氣走了出來,本就已經(jīng)本撞開的墻壁又被他生生撕開了一塊豁口。
夜椿哪里想到平素都是傻里傻氣的大白竟然有這等能耐,早已看得傻了眼。
龍胖子卻不在大白機(jī)會,高聲喝道:“兀那閹人,某家今日要事在身且不同你聒噪!”說話間將大手在空中一揮,便見一道金光朝著大白兜頭而下。
大白頓覺自己的頭頂熱氣灼人,想要躲避卻已然是來不及了。
但聽得“啪”的一聲響,那金光已經(jīng)將大白胖大的身體緊緊包裹了起來。
大白驚恐萬狀,拼命掙扎,只是他愈是掙扎,那金色的東西力道就愈緊,整張臉已經(jīng)被擠壓得變了形狀。
“天蠶脫殼!”
大白聲嘶力竭。
龍胖子冷笑:“既然知道你就不要再做無用的掙扎,否則你將會血脈盡爆而亡!”
這句話居然管用,大白立刻生生閉住了嘴巴,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瞪視著龍胖子。
龍胖子見他不再啰嗦,拂了拂寬大的衣袖,徑直朝著夜千重走了過去。
夜千重不知道他是和用意,便微伸一根無名指,隨時(shí)準(zhǔn)備迎擊。
龍胖子卻見到他頭頂隱現(xiàn)一圈環(huán)繞不去的血色的光芒,這光芒雖然暗淡,卻分明有一股凜冽剛強(qiáng)的玄烝若隱若現(xiàn)。
他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就在他心念一動之際,夜千重已經(jīng)飛身而起,手指輕揮處泛起一圈蔚藍(lán)色的光波,如一道前赴后繼的海浪朝著龍胖子奔涌而去。
武技之道一向以烝為體,以技為用,以烝氣支撐、發(fā)動技擊,所以烝與技可謂是車之兩輪,鳥之雙翼,須相得益彰方能發(fā)揮武技之強(qiáng)大戰(zhàn)力。
而夜千重卻只是將手指一揮,便揮灑處一記妙到毫巔的殺力——一記由先天烝氣鑄就的攻擊力。
只是這攻擊力畢竟是太過弱小,就像一團(tuán)微弱的火光,滾滾而來,卻無法燎起漫天的火焰。
龍胖子瞧在眼中,嘻嘻一笑,寬大的袍袖一展,恰好將那道光波包裹在袖中,繼而將身體完后猛地一縮,夜千重的身體便被他猛地扯了起來,直直地朝著半空中飛了上去。
夜千重頓覺磅礴在指尖的氣息陡然消失殆盡,身體如同風(fēng)中的紙片一樣完全不受控制。
龍胖子哈哈大笑,打手凌空一張,竟將夜千重高高地舉在了空中。
一旁的夜椿一見兒子被抓,忘記了恐懼,吼叫著沖了上去,意欲以死相拼。
龍胖子嫌他麻煩,另外一只袍袖一揮,便聽得罡風(fēng)暴起,“波”一聲清響之后,夜椿便倒地昏厥了過去。
只見龍胖子立在原地,將手探入了懷中,摸出一只僅有拇指大小的一只暗褐色的袋子來。他將那只袋子置于手心,拇指在袋子頂端的一顆烏光熠熠的寶石上輕輕按了幾下,便見那袋子的正中緩緩開了一道口子,伴隨著窸窸窣窣一串響動,一只指甲尖般大小的翠綠色的螞蟻探頭探腦地鉆了出來,繼而又鉆出來了第二只、第三只……一共六只。
六只螞蟻在龍胖子的手心排成了一列,散發(fā)出一股濃烈的腥膻氣息,搖頭晃腦,逡巡不前。
龍胖子食指輕輕一戳,便將它們置于了食指的指尖處,又輕輕地將食指移到了夜千重的面門前,拇指輕揮,竟在他的天門出畫下了一個十字,殷紅的鮮血奔涌而出,瞬間血流滿面。
且看那六只綠螞蟻聞到血?dú)猓w的綠色瞬間變成了血紅的顏色,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飛奔著一個挨著一個沿著那道傷口沒入了夜千重的身體。
夜千重哪里見過這等詭異的情形,心中駭然,肝膽欲裂,更感周身自天門一下似有無數(shù)只細(xì)小的蟲子在梳爬,奇癢難當(dāng)。
“哈哈,龍十三,你居然就用這種不入流的東西給貴人用,看你如何向盟主交代!”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夜空中響起,如夜梟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