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亦宸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br> 他來到主臥門口,本想敲響房門,抬起的手又放下,默默轉身去了書房。</br> 他躺在沙發上,輾轉難眠。</br> 腦海里不住浮現卿越剛剛在書房對他說的那番話。</br>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又躺下,躺下又坐起來,反復幾次,頭開始疼起來。</br> 忍著要炸開的疼痛,從抽屜里找到止痛藥,喝水服下,又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璀璨的星光,眼前的視線慢慢變得模糊。</br> 慕亦宸不知道自己何時睡著的,在夢里,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br> 那是慕亦宸這輩子最不想記起的黑暗往事,每次想起腦海里浮現的畫面都是一片昏黑。</br> 從他記事起,他和哥哥就被媽媽鎖在一間遮擋窗簾的黑暗狹小房間里。</br> 他和哥哥不能出門,不能說話,也不能發出任何聲響,吃飯也是媽媽從門上的小窗戶遞進來。</br> 媽媽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們的存在。</br> 在慕亦宸的印象里,他很少能見到媽媽,就算見到也會被媽媽嫌惡地一把推開。</br> 以至于慕亦宸完全記不起媽媽的臉,只知道媽媽的名字叫宋雅梅。</br> 媽媽討厭他們,說他們是她的恥辱,是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臟東西。</br> 那個時候的慕亦宸,長得又瘦又小,每天只能吃上一頓飯,還要先喂躺在床上,比他還要瘦小的哥哥。</br> 哥哥因為身體原因,走路很晚,三歲的年紀還需要扶著東西才能勉強走幾步,然后累得氣喘吁吁只能回床上躺著。</br> 有一次,媽媽四天沒有給他們送吃的東西,他和哥哥餓得癱在床上奄奄一息。</br> 還在不住互相鼓勵,媽媽只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給他們送飯,媽媽沒有拋棄他們。</br> 可慕亦宸在媽媽離開家的那天夜里,親耳聽見媽媽在門外小聲說。</br> “如果你們死了也別怪我!要怪就怪將你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混蛋父親,都是他造的孽!”</br> 慕亦宸知道,他們被媽媽拋棄了。</br> 她不要他們了!</br> 這么多年,慕亦宸一直不能理解,身為母親為何能狠心到,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拋棄?</br> 后來,就在他們餓得出現幻覺的時候,媽媽終于回來了。</br> 那是他和哥哥第一次吃漢堡,還有香噴噴的雞腿,薯條,他和哥哥吃得很香很香,也十分開心,以為媽媽終于開始愛他們了。</br> 慕亦宸還和媽媽保證,“媽媽,我們會很乖很聽話,媽媽不要丟下亦宸和哥哥。”</br> 媽媽當時還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在他和哥哥的臉上各自親了一口。</br> 慕亦宸開心地抱住媽媽,笑著說,“媽媽最好了!媽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媽媽。”</br> 可就在當天夜里,他們被媽媽帶上了山,丟在荒無人煙的深山,頭也不回地走了。</br> 慕亦宸和哥哥在荒山里走了五天五夜,餓了就吃樹上的野果,還導致哥哥中毒,差點死在荒山。</br> 慕亦宸至今都記得,他們當時有多絕望。</br> 可饑餓還不是在深山里最絕望的!</br> 最絕望的是,他們被狼群包圍,看著一頭頭張著血盆大口,對他們虎視眈眈的餓狼,他和哥哥緊緊抱成一團。</br> 那一天,若不是獵戶出身的橋叔救了他和哥哥,他們已經淪為野狼的腹中餐。</br> 慕亦宸沉浸在睡夢中,久久不能掙脫,他的雙手已經死死握成拳頭,青筋一根一根暴起,好似隨時都要爆開他的皮膚。</br> 夢中的畫面忽然一轉,他在一片白蒙蒙的霧氣中,看到了笑容和藹慈祥的祖奶奶。</br> “亦宸,過來。”</br> 祖奶奶笑著對他招手,他欣喜地跑過去,大聲呼喊祖奶奶,可祖奶奶的身影越來越遠,聲音猶如天外來音,在耳邊不住浮蕩。</br> “亦宸,你要將你的心封鎖到什么時候?莫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你忘了在海上找不到卿越的時候,你是如何暗暗發誓的了?”</br> “你說這輩子再不和卿越分開,要愛她,疼她,相信她。”</br>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只有一方不求回報付出,終究會悲劇收場。”</br> “亦宸,你應該學會放下過去,過好屬于你的未來……”</br> “祖奶奶,祖奶奶!”</br> 慕亦宸大聲呼喊,從睡夢中驚醒。</br> 天已經亮了,陽光從落地窗射進來,可以清楚看到空氣中漂浮的灰塵顆粒。</br> 慕亦宸忽然想到什么,掀開被子沖出書房,直奔主臥。</br> 卿越已經起床去樓下吃早餐,主臥里沒有人。</br> 慕亦宸徑直沖向洗手間,見他的牙刷還在松了一口氣,隨即將牙刷丟入垃圾桶,覺得不妥,將垃圾桶里的袋子系上,又檢查了一下洗手間各處,看看有沒有他的頭發,仔細收拾好,拎著袋子下樓,將袋子丟入垃圾桶。</br> 做完這一切,慕亦宸雙手插在口袋里,若無其事地走向餐廳。</br> 小諾心坐在兒童餐椅上,晃著小腳丫,咬著勺子笑嘻嘻喊“粑粑”。</br> 慕亦宸在女兒的小臉上,溫柔落下一吻,還用紙巾擦了擦小諾心臉頰上粘著的米粥。</br> 沈眉急忙將烤面包和蒸餃放在慕亦宸位置那里,任由慕亦宸選擇,還問慕亦宸,喝不喝鮮羊奶?</br> 卿越見沈眉對慕亦宸如此殷勤,心下挺意外的。</br> 安靜吃完早餐,卿越起身要出門,慕亦宸問道。</br> “去哪兒?”</br> 卿越掃了慕亦宸一眼,“明知故問。”</br> 她昨天和他說了,她今天會去醫院做鑒定。</br> “天氣預報說一會有雨。”慕亦宸從餐廳出來,慢慢踱步到卿越面前。</br> “我坐車。”</br> “家里的車,今天都有用。”慕亦宸說。</br> “我打車……”</br> 卿越話音未落,慕亦宸已經又再度開口,“爺爺說,今天家庭聚餐,你收拾一下,跟我早點過去。”</br> 卿越正要拒絕,慕亦宸又開口了,“爺爺應該是和我商量大姑家的事。”</br> 自從慕琴被送入監獄,慕達帶著三個孩子已經搬出慕氏莊園出去自己住了,大姑父鄭永雙也從公司辭職。</br> 所有人都說,是慕亦宸逼走了大姑一家,殊不知是他們心虛不敢再在慕亦宸的手底下做事,害怕被慕亦宸報復,早早搬家辭職。</br> 卿越現在不想參與慕家的家事,正要拒絕,慕亦宸又開口了。</br> “對于大姑的事,你有什么看法?”</br> 慕亦宸第一次問卿越意見,卿越錯愣了兩秒,說道,“罪有應得!”</br> 如果換做之前,卿越很可能會勸慕亦宸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在三個孩子的份兒上網開一面。</br> 但在經歷過差點和諾心死在海島上的事件后,卿越才清楚明白,有些人的罪行不可原諒!</br> 慕亦宸不由分說,抱起小諾心,帶著不情愿的卿越去往主宅。</br> 慕爺爺和慕奶奶剛剛吃過早餐,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br> 慕亦宸特地讓慕家所有人匯聚到客廳,見他陣仗都知道他有重要的事要宣布。</br> 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慕亦宸,心臟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兒。</br> 因為他們不知道,各自私底下的勾當是不是被慕亦宸發現了,心里都有各自的心虛。</br> 沒想到,慕亦宸一把將卿越拉到身邊,在臉上擠出還算絢爛的笑容,宣布道。</br> “卿越懷孕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