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白發是偽裝。</br> 慕亦宸好整以暇看著卿越，修長的食指輕輕篤著桌面。</br> “篤篤篤！”</br> 聲音不大，卻讓卿越的心里惶惶的。</br> 卿越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了慕亦宸一眼，見他目光興味盯著自己，急忙收回視線，認真喂懷里的諾心。</br> 諾心已經六歲，按理說已能自己吃飯，但這些年因生病，嚴重厭食，若不喂她，幾天不肯往嘴里送一粒米。</br> 慕亦宸哪兒忍心，一直喂著吃，導致諾心現在還不會用筷子。</br> 卿越見女兒被養殘，心疼又愧悔，喂諾心吃了幾口，教諾心自己用筷子和湯匙。</br> 慕亦宸眉心微微一皺。</br> 這幾年，他不是沒試過讓諾心自己吃飯，可筷子剛到諾心手里，就被她一把丟掉，再不肯吃一口。</br> 慕亦宸正要出聲提醒卿越，門外傳來白落雪的聲音。</br> “諾諾不會用筷子！張姐照顧諾諾一夜，應該累了吧，還是我來喂諾諾吃早餐吧。”白落雪說著走進來，就要坐在卿越此刻的位置。</br> 卿越沒有起身。</br> 好不容易有接近女兒的機會，她不會再將女兒讓給別人。</br> 白落雪沒有堅持，靜靜站在卿越身旁。</br> 她以為諾心會因不想用筷子發脾氣，到時這個女傭就沒有機會繼續留在宸園。</br> 可讓她驚訝的是，諾心不但沒有發脾氣，反而認真學起來，笨拙夾著盤子里的煎蛋。</br> 諾心努力半天，沒有成功，失去耐心，抓著筷子用力扎下去，舉著煎蛋對卿越抬了抬下巴。</br> “哇！諾諾好棒！這樣也可以！諾諾好厲害！”卿越急忙鼓掌鼓勵。</br> 諾心得到夸獎很開心，尖巧的下巴又抬了抬，還炫耀地瞥了慕亦宸一眼，好像在說，看吧，有人夸我厲害了！</br> 慕亦宸也急忙鼓掌，送上夸贊，“諾諾真棒！諾諾加油！”</br> 諾心這幾年雖和慕亦宸的關系降到冰點，但得到爹地的夸獎，依舊很高興，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里，似有一絲愉悅若隱若現。</br> 白落雪看到這一幕，驚得嘴巴能塞進去一個鴨蛋。</br> 她用了五年的時間，不及一個女傭和諾心相處一天光景。</br> 她用盡所有努力和熱情，想要融化諾心這塊冰，可諾心即便只依賴她一人，卻從未真正對她敞開心扉。</br> 白落雪很失落，垂下頭，死死咬著下唇。</br> 她又一次不被需要了！</br> 她又要被遺棄了嗎？</br> 卿越繼續引導諾心用筷子夾菜，但諾心還是學不會，索性只吃煎蛋，咬得滿臉油星，好在吃得津津有味，讓卿越心里倍感欣慰。</br> 可諾心只吃了半個煎蛋，丟下筷子不肯再多吃一口。</br> 卿越又哄諾心吃點米粥，可諾心只吃了一口吐掉了。</br> 可能是味道不對。</br> 卿越嘗了一口，品出粥里放了海鮮，這是諾心從小最討厭的味道。</br> 諾心自從會吃輔食，基本上都是卿越親自準備，李嫂自是沒有她更了解諾心的口味。</br> 而這五年，諾心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又不會說。</br> 導致沒有人了解她的口味。</br> 怪不得諾心不愛吃飯。</br> “諾諾，阿姨會做一種神奇的菜丸子，要不要嘗嘗？”</br> 諾心見又有人哄騙她吃那些難以下咽的東西，情緒不高，臉上沒有表情，抓著紙巾一下一下擦拭手指，好像手上沾染了什么臟東西似的。</br> “那個神奇的菜丸子會魔法，可以變身，諾諾有沒有興趣嘗一嘗？”</br> 諾心一聽菜丸子會魔法，雙眼當即亮起一束光，好奇地看著卿越。</br> “那諾諾要耐心等阿姨一會哦。”</br> 卿越說著起身下樓，走向廚房。</br> 諾心很好奇，什么樣的菜丸子可以變身？</br> 趴在廚房門口，悄悄往里面觀望。</br> 卿越抓住諾心好奇的心，對諾心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神秘兮兮說，“噓，菜丸子很膽小，不能發出聲音，會把它嚇跑，也不能偷看哦。”</br> 卿越將廚房門關上，擋住諾心的視線。</br> 這讓諾心愈發好奇，迫不及待想要盡快見到菜丸子。</br> 就連白落雪過來，想要進入廚房幫忙，也被諾心攔下，還對白落雪做個噤聲的動作，免得嚇到神奇的菜丸子。</br> 白落雪覺得女傭好心機，居然用如此拙劣又幼稚的謊言欺騙單純的小孩子。</br> 她正想告訴諾心，那個女傭在騙人，不要相信她，慕亦宸走過來，打斷白落雪。</br> “不要多管閑事！你沒生過孩子，不懂小孩子的心里！”</br> 慕亦宸的聲音很冷，讓白落雪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br> 她詫異看著慕亦宸。</br> 這些年來，慕亦宸雖然對她的態度一直很疏離陌生，但關乎到諾心，尤其在諾心面前，他對她還算友好。</br> 可這個女傭來了，一切都變了。</br> 諾心變了，慕亦宸也變了！</br> 白落雪很傷心，垂下頭，長睫傾覆，遮住眼底的淚光。</br> 諾心見白落雪傷心，抬起小手摸了摸白落雪的臉，算是安慰她。</br> 這讓白落雪心頭一暖，一把將諾心擁入懷中，緊緊的懷抱，生怕失去似的。</br> 卿越很快將菜丸子做好。</br> 她端上餐桌，讓諾心在餐椅上坐好，先是雙手合十，學著動畫片里施魔法的小魔女，抓著諾心的小手一陣比劃，好似在湯鍋里注入了魔法似的，非常隆重又很有儀式感地掀開蓋子。</br> “當當當！神奇的菜丸子登場了！”</br> 諾心看到香味濃郁的湯里，一個個圓溜溜的菜丸子，雙眼锃亮，拿著湯匙一時間不知如何下手。</br> “我們來撈一撈，看第一個撈到的是誰！”卿越抓著諾心的小手，在湯鍋里撈出一個菜丸子。</br> “哇！居然是小兔子！快點吃掉，諾諾可以變成可愛的小兔子！”</br> 諾心將信將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來。</br> 味道很鮮美，很好吃。</br> 解決掉一個菜丸子，卿越抓著諾心的小手，又在湯鍋里撈出一個小豬形狀的菜丸子。</br> 白落雪站在一旁，看著諾心吃掉一個又一個菜丸子，心里委屈又酸楚。</br> 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面粉裹上各種蔬菜碎，放在清湯里煮一煮。</br> 面粉加了蛋清，軟糯有彈性，又捏成各種小動物的造型，還灑了一些胡蘿卜丁，看上去紅紅綠綠的，很有食欲。</br> 很普通的一鍋菜丸子而已，那個女傭為何如此會手段，能讓諾心一下子吃好多？</br> 都快趕上諾心一天的飯量了！</br> 慕亦宸也覺得很神奇。</br> 很想嘗一嘗，那菜丸子是不是真有那么美味？</br> 諾心常年飯量小，吃了幾個菜丸子，拍著圓溜溜的小肚腩再也吃不動了。</br> 慕亦宸見還有剩，拿著湯匙撈了一個菜丸子送入口中。</br> 這味道……</br> 其實很普通，但慕亦宸吃出了熟悉的味道。</br> 是卿越的味道！</br> 這幾年，他一直懷念卿越的手藝，即便李嫂極力效仿仍舊差強人意。</br> 慕亦宸對卿越的一切都刻骨銘心。</br> 他絕對不會品錯，這就是卿越的手藝！</br> 慕亦宸一口一口吃著剩下的菜丸子，看著陪諾心去洗手的女傭背影，眼底笑意越來越深。</br> 我的越越，你終于回來了！</br>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逃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