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十八歲，從未遇到過如此尖銳血腥的事。</br> 顧纖云的頭蒙蒙的，指尖在抖，嘴巴張得很大，想喊，可是嗓子發不出聲音。</br> 身體定在原地，像被人突然扔進冰天雪地里，從外到內都被凍住了。</br> 路上的車流停下來，人群圍過來。</br> 有人打電話報警。</br> 有人看熱鬧。</br> 有人驚嚇得瞅一眼，馬上逃離。</br> 有人走過來，問顧纖云：“小姑娘，你是他什么人？得快點聯系他的家人啊！”</br> 顧纖云這才反應過來。</br> 顧不上回話，她彎腰去找手機。</br> 狼狽地從地上摸到手機。</br> 屏幕已經摔裂了，她抖著手撥打120。</br> 好在手機還能打通。</br> 顧纖云憑本能，告知120的接線員，自己所在的地址和顧胤的傷情。</br> 打完電話，她走到顧胤面前，蹲下。</br> 夜色里，他的臉蒼白得嚇人，眼睛閉著，原本清瘦俊氣的臉變得猙獰。</br> 眼淚流出來，顧纖云手伸出去，想去摸摸他的臉，可是又不敢摸。</br> 心里又害怕又難過。</br> 怎么會這樣？</br> 她只是出來追顧逸風，怎么事情就變成這樣了？</br> 這種突發的大事件，遠遠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br> 肇事司機同樣被嚇得茫然無措。</br> 他軟腿軟腳地挪到顧胤身邊，來察看。</br> 顧纖云緩緩抬起頭去看他。</br> 挺年輕的一個男人，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頭發理得像刺猬，衣著很潮，脖子和手臂上是黑黑藍藍的刺青，戴著炫酷的男士項鏈和腕表，臉色卻蠟黃蠟黃的。</br> 他早已嚇得六神無主，嘴里不停地對顧纖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在打電話，和女朋友吵架，氣昏了頭，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br> 顧纖云聞到他身上有隱約的酒味。</br> 這人酒駕。</br> 來不及去分辨他話真話假，顧纖云視線已經模糊。</br> 是嚇的，更是擔心。</br> 她不喜歡顧胤，可是是一起長大的人，不希望他出事。</br> 他若出事，她會愧疚一輩子。</br> 顧纖云在心里默默祈盼顧胤快點醒過來，是小傷，小傷，有驚無險。</br> 很快，交警過來處理交通事故。</br> 有交警找肇事司機和顧纖云問話。</br> 顧纖云邊回答，邊不時看手機上的時間，翹首盯著路口，盼望救護車快來，快來！</br> 回答完交警的話，顧纖云的手機忽然響了。</br> 她按了接通。</br> 手機里傳來顧逸風的聲音，“你在哪？我往回開了，你剛才話怎么說一半，就不說了？”</br> 顧纖云著急道：“顧胤出車禍了，都是因為我，他……”</br> “打120了嗎？”</br> “打了，救護車正在趕過來的路上。”</br> “打了就好，我馬上就到，別怕。”</br> 慌亂的心突然間就安定下來，顧纖云抬手擦擦眼淚，“好，我不怕。”</br> 顧逸風冷靜地說：“先給阿堯叔和顧驍打電話，讓他們快過來，再給顧凜打電話。不要讓云瑾阿姨知道，更不要讓云恬和你外婆知道，瑾姨受不了打擊，云恬太能搞事。還有我師父，也不要讓他們知道，他和我小姨今天結婚。”</br> “好，不讓他們知道。”</br> 結束通話，顧纖云按照顧逸風說的去做。</br> 先給父親打電話。</br> 顧謹堯和顧驍正在墨鶴那邊幫忙，聽聞出事，立馬朝這邊趕過來。</br> 顧纖云又給顧凜打，把事情簡單一說。</br> 不等她說完，顧凜就破口罵道：“禍水！禍水！顧纖云，你就是個紅顏禍水！如果胤胤出事，我絕對饒不了你！”</br> 顧纖云覺得耳朵里像被人憑空塞了一把尖利的碎玻璃渣子。</br> 扎得耳膜生生的疼。</br> 頭皮也疼。</br> 三年前，她就明明白白地跟顧胤說清楚了，她對他只是親情，沒有男女之情。</br> 她沒腳踩兩只船，沒勾搭顧胤，更沒吊著他。</br> 她只是和喜歡的人，好好談個戀愛而已，怎么就成紅顏禍水了？</br> 臉火辣辣的，顧纖云一時陷入自我懷疑，連有人接近，都沒察覺。</br> 身體被人從后面擁住。</br> 顧纖云本能地掙扎。</br> 耳邊傳來顧逸風的聲音，“別怕，是我，我會處理。”</br> 顧纖云如遇救星，猛地轉過身，撲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猶如抱住一棵大樹，“我剛才給你打電話，正在路邊走著，顧胤忽然沖過來，把我推開，他卻被車撞成這樣……”</br> 她都不敢多看顧胤。</br> “不怪你，這是意外，是意外，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別怕，有我。”顧逸風安撫著顧纖云，扭頭去看橫在地上的顧胤。</br> 一看，倒抽一口冷氣。</br> 頭肯定傷到了，其他地方不知傷得怎么樣。</br> 可他不是專業醫護人員，不敢去動他，怕造成二次傷害，加重傷情。</br> “嗚哇嗚哇！”</br> 救護車很快趕過來。</br> 醫護人員把顧胤用擔架抬到車上，對他進行一系列急救。</br> 顧逸風對顧纖云說：“你先回家，我跟過去處理。”</br> 顧纖云搖搖頭，“我跟你一起去吧。這事跟我有關，如果我不去，顧胤的父親會認為我逃避責任，會更憤怒。”</br> 顧逸風略一思索，“也好，到時看我眼色行事，你不要說太多話，一切有我。”</br> “好。”</br> 顧逸風開車載顧纖云去醫院。</br> 肇事司機也被交警帶了過去。</br> 來到醫院。</br> 顧胤被送去急救室搶救。</br> 交醫藥費的時候，肇事司機卡里錢不夠。</br> 顧逸風刷卡給墊付上。</br> 顧謹堯和顧驍也很快趕到醫院。</br> 問清楚狀況，顧驍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巴子，自責道：“都怪我！早知道會出這種事，我就跟著顧纖云了。但凡我跟著她，什么事都不會發生。”</br> 他太懊惱。</br> 這一耳光把自己的臉打得通紅。</br> 還要打第二下的時候，顧謹堯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不怪你，是意外，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出了事我們就好好面對，盡量把事情處理得妥當些。”</br> 顧驍舉起的手垂下來，聲音沮喪，“爸，如果顧胤這小子不齊全了，會不會賴上顧纖云？”</br> 這正是所有人都擔心的。</br>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br> 顧驍又一拳捶到墻上，“臭小子平時看著鬼鬼祟祟的，沒想到關鍵時刻還男人了一把，希望他以后也能這么男人。”</br> 那一拳捶得聲響很大。</br> 嚇壞了縮在墻角的肇事司機。</br> 肇事司機是個家里有點小錢的社會青年。</br> 平時在狐朋狗友群里吆五喝六的，威風得很，此時卻慫得不敢出聲，腿都在瑟瑟發抖。</br> 他想找機會溜。</br> 不溜，怕被這幫人高馬大的人打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