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韻在顧驍懷里一動不動,靜靜地任由他抱著。</br> 靜得反常,帶著一點異樣的悲傷。</br> 許久之后,她先開口:“松開吧。”</br> 顧驍耳朵明明聽到了,手臂卻不聽使喚。</br> 他抱得更緊了,抱得她都痛了。</br> 楚韻靜靜忍受著那痛,目光越發(fā)沉靜地說:“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他很愛我,我所有的一切都恰好長在他喜歡的點上。我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贏得一切。我笑,他喜歡,我不笑,他也喜歡。我靜,我動,他都喜歡。原來做人的理想型,這么輕松啊……”</br> 她笑,眼里有細微的水光閃爍。</br> 后面的話,顧驍聽不清了。</br> 他想,那么漂亮的嘴里說出來的話,怎么那么傷人呢?</br> 每句話每個字都像針一樣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口上。</br> 有腳步聲傳過來。</br> 顧驍抬眸。</br> 看到不遠處一道男人的身影,在大門口站住。</br> 顧驍自然認得他,剝了皮都認得。</br> 那是楚韻的男朋友。</br> 良簫。</br> 顧驍抱著楚韻嬌俏的身子一動不動,隔著夜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個叫良簫的男人。</br> 很年輕的一個人,小麥膚色,寸頭,挺陽光干凈的一張臉。</br> 猛一看,長得和自己有那么點像,氣質(zhì)卻不同。</br> 這四年,他已經(jīng)長成了成熟冷峻的男子,褪去了年少時的莽撞和單純。</br> 楚韻輕聲說:“我男朋友來了。”</br> 顧驍心碎完了。</br> 手臂自己耷拉下來。</br> 楚韻朝良簫走過去,走到他面前,低聲說:“對不起。”</br> 良簫彎了彎唇角,故作不在意的口吻說:“回家吧。”</br> 二人無聲地走進大門里。</br> 行至小花園時,良簫出聲道:“挺高的,外形很優(yōu)越,是討女孩子喜歡的長相。”</br> 說的是顧驍。</br> 不過是沒話找話罷了,沉默壓抑得他很難受。</br> 楚韻嗯一聲。</br> “你們會復合嗎?”良簫拿眼角余光盯著她,呼吸都輕了。</br> “不會。”楚韻答得非常干脆。</br> “可你還愛他……”話一出口,良簫就后悔了,不該說的,更不該出來的。</br> 出來看著像是宣示男朋友的主權(quán),其實是不自信的表現(xiàn)。</br> 楚韻心里泛起經(jīng)久陳年的痛。</br> 她笑著說:“都是過去式了,和你在一起我很輕松,很自在,很舒服。”</br> 雖然不似年少時,一看到顧驍就如打了雞血一般激動,但是不會心痛,更不會患得患失。</br> 良簫偏頭望著她靈秀動人的面容,“很好奇你以前是什么樣子?一定很可愛吧。”</br> 楚韻輕笑,“很傻。”</br> 二人沉默地走著。</br> 快到樓房時,良簫忽然又說:“我以后不留寸頭了。”</br> 楚韻不在意地應了一聲。</br> 良簫暗暗松了口氣,“回國后,你話少了很多。”</br> 楚韻很淡地笑一下,“過段時間就好了。”</br> 二人進門,來到二樓。</br> 楚韻推開自己的閨房門。</br> 身后傳來良簫的聲音,“手機還要繼續(xù)放在我這里嗎?”</br> 楚韻回:“不用了,他不會再打過來。”</br> “好吧。”</br> 良簫轉(zhuǎn)身朝自己臥室走去。</br> 走了幾步,他突然回頭,沖楚韻的背影喊:“楚韻。”</br> 楚韻扭頭,漂亮的大眼睛靜如止水。</br> 良簫盯著她的眼睛,“我愛你。”</br> 楚韻微微一笑,“謝謝。”</br> 良簫眼神略略暗下來,唇角卻浮著笑,“謝謝你肯接受我。”</br> 楚韻彎起大眼睛沖他笑了笑,笑得很好看,卻沒有生機,只是浮于表面的笑。</br> 她小學時跳過兩級,大學畢業(yè)了也不過才二十歲,本該活潑靈動的年紀,卻有著四十歲的沉靜。</br> 這晚之后。</br> 顧驍?shù)能囋僖矝]來過。</br> 所有人的生活都該回到正常軌跡了。</br> 在楚韻要進入公司做事前,顧傲霆請他們一家吃飯,也算是給良簫接風洗塵。</br> 去的是京都一家非常有名的私房菜館。</br> 這家菜館的老板,祖上是在宮里做御膳的,菜做得美味無比,當然食材也是外面少見的。</br> 老板很有個性,每天只做四桌,多一桌都不肯做,且菜價不菲。</br> 不設包間,身份再尊貴再也有錢,也得在大廳吃。</br> 菜館是清時的舊宅改造的,大廳是房子的大客廳,過去叫中堂,裝修得古色古香。</br> 幾人坐在桌前,山珍海味端上來。</br> 美酒佳肴,香氣撲鼻,絲竹聲聲,是衣著古裝的美麗女子在彈琴。</br> 頗有幾分舊時富貴人家宴請賓客的韻致。</br> 顧傲霆手握酒杯,紅光滿面地端詳著對面的良簫,越看越滿意。</br> 雖然長得不如顧驍高,也不如那小子帥,但是良簫家沒有家族遺傳病史。</br> 家里是做礦泉水發(fā)家的,到他已經(jīng)是第三代,做水不如做地產(chǎn)和互聯(lián)網(wǎng)賺得多,卻勝在穩(wěn)妥。</br> 人口紅利吃完,這些年地產(chǎn)行業(yè)大不如從前,互聯(lián)網(wǎng)大潮也已經(jīng)過去,反倒是做水的異軍突起,黑馬一般爬到了財富榜前幾。</br> 小伙子人如其姓,性格溫良,應該是個良人。</br> 良簫良簫,簫嘛,握在手里的,好掌控,不似顧驍,野馬一般,拽著韁繩都拉不住。</br> 顧傲霆端起酒杯,沖良簫說:“小良,咱爺倆喝一杯。”</br> 良簫急忙端起酒杯,站起來,沖顧傲霆畢恭畢敬道:“顧爺爺,我敬您。”</br> 顧傲霆哈哈一笑,喝下他敬的茅臺陳釀。</br> 酒香心美,快哉快哉。</br> 顧傲霆聲如洪鐘道:“什么時候約你父母來京,碰個面,把婚事定下來。”</br> 良簫剛要開口,眼神卻僵住。</br> 看到大廳不遠處,不知何時添了張小桌,桌前坐著個人。</br> 那人也不要菜,面前只擺一瓶酒。</br> 酒水倒進去,他端著酒杯卻不喝,坐在那里一動不動。</br> 雕塑一般。</br> 雖然只見過兩面,但他外形太過出眾,只一眼,良簫就誰出那人是顧驍。</br> 顧傲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上的笑容僵住,自言自語道:“這小子怎么混進來的?我派人提前一個月才預定到這一桌,他居然臨時加了個桌。”</br> 楚韻也看到了,睫毛微微垂下,不動聲色地吃著菜。</br> 顧南音嘆了口氣,端起一盤菜遞給楚曄說:“給驍驍送過去,這是他最愛吃的。”</br> 楚曄照做。</br> 這一打岔,原先的話被晾涼了,再接就不是那個味兒了。</br> 幾人各懷心事,沉默地吃著菜。</br> 本來鮮美無比的佳肴,再入口,卻失了先前的味道。</br> 顧傲霆覺得酒也不香了,心情也不快哉了。</br> 還真是匹野馬啊,他想。</br> 動不動就跑來嚇唬他這顆這老心臟。</br> 嚇了一二十年了,還不肯放過他。</br> 一兩個小時的用餐時間,顧傲霆幾人不到半個小時就匆忙吃完了。</br> 一行人離開菜館。</br> 顧驍叫來老板的兒子,將酒錢和加桌的錢用微信轉(zhuǎn)給他。</br> 那人卻不收,用力捶他肩頭一下,“臭小子,埋汰我是吧?就咱倆這交錢,這點酒錢還跟我較真兒。”</br> 顧驍?shù)溃骸白吡恕!?lt;/br> 他抬腳朝門口走去。</br> 身后傳來老板兒子的聲音,“實在放不下就去搶回來,咱又不是打不過他,也不是沒他有錢。哪哪兒都比他強,怕什么。”</br> 顧驍身形微微頓一下,隨即加快腳步。</br> 來到停車場。</br> 看到夜色里,楚韻正彎腰坐進車里。</br> 良簫拿手擋著車門上面的內(nèi)框,防止她碰到頭。</br> 顧驍后知后覺,這種事他好像從來沒為她做過,只知道給她買各種炸蟲子和垃圾零食,看她吃得滿嘴流油,滿足得不得了。</br> 那情景歷歷在目,仿佛就發(fā)生在昨天。</br> 顧驍閉了閉眼睛,朝自己的越野車走去。</br> 剛要拉開車門,身后傳來一道柔婉的女聲,“顧驍。”</br> 顧驍沒回頭,卻已經(jīng)聽出那女人是誰。</br> 除了曲嫻,沒有別人。</br> 曲嫻望著他的背影,聲音柔柔婉婉,“四年不見,小楚韻長成漂亮大姑娘了,她男朋友很愛她。”</br> 顧驍閉了閉眸子,拉開車門,就要上車。</br> 曲嫻情緒一時失控,忍不住說:“都這樣了,你還放不下嗎?明明我是你的理想型,你也是我的理想型,我們?yōu)槭裁床荒芟鄲勰兀炕仡^看我一眼好不好?顧驍,看看我。”</br> 顧驍頭也不回,聲音清冷,“不能,四年前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了。”</br> 腰忽然被人從身后摟住。</br> 曲嫻抱住了他。</br> 楚韻坐在車里,緩緩收回視線,很輕地笑了一下。</br> 車子拐彎走了。</br> 她沒看到,下一秒顧驍就將曲嫻推開了,英俊的臉上是厭惡的表情。</br> !</br> 顧驍也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