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堆話想對蘇星妍說,可是沈恪又怕說多了,再唐突了她。</br> 醞釀好幾分鐘,他低聲說:“我的心也疼。”</br> 蘇星妍心里一陣隱秘的歡喜。</br> 原來他也同樣在意自己。</br> 她腫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仰起小巧的下巴望著他,“你能來看我,我很開心。”</br> 沈恪默了默,道:“我也很開心。”</br> 蘇星妍情不自禁彎起唇角,笑。</br> 明明滿腹才華,看著挺睿智的一個男人,此時卻變得笨嘴笨舌,像個復讀機一樣,只會重復她的話。</br> 兩個人就那樣在沙發上靜靜坐了小半天。</br> 沈恪不時給蘇星妍擦眼淚,手指溫柔,眉眼溫柔,心更溫柔。</br> 比天上的白月光還要溫柔幾分。</br> 雖然不說話,可是沈恪卻很開心,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動,夾雜細微的疼。</br> 他覺得他們此刻緊密聯系在一起,所有的距離都好像縮短了,所有的猜忌都模糊了,他的心啊口啊全都軟了起來。</br> 他永遠忘不了這個夜晚。</br> 他和心儀的姑娘獨處一室,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灑在他們身上。</br> 抬頭仰望,繁星滿天,芙蓉樹嶙峋的枝椏伸向墨藍的,無盡的夜空。</br> 他和心愛的姑娘,只是靜靜地坐著,就仿佛過完了一生。</br> 不知過了多久。</br> 沈恪抬腕看了看表說:“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你休息吧。”</br> 他站起來。</br> 蘇星妍一頓,隨即也站起來,“我送送你。”</br> 沈恪深邃雙眸柔情氤氳,“你眼睛不舒服,不用送了。”</br> “我要送。”</br> 她在撒嬌,還有點強勢。</br> 沈恪一怔,頭一次發現她會撒嬌,且撒起嬌來竟這么可愛。</br> 他心里泛起一絲細微的甜。</br> 二十六年來極少有的甜,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吧。</br> 蘇星妍抬腳送他。</br> 怕她視線模糊走不好,沈恪急忙伸手攙扶著她。</br> 蘇星妍纖薄的身子微微靠著他。</br> 此刻她是柔弱的,沈恪覺得被依賴,心里生出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br> 他喜歡被她依賴。</br> 兩人就這樣出了門。</br> 進門前,倆人還像陌生人,再出門,儼然已像戀愛多日的情侶。</br> 顧北弦和蘇婳坐在樓下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從電梯里出來的蘇星妍,唇角彎彎,紅腫的眼睛也彎彎的,一向沉靜的臉上,難得的有了少女才有的嬌憨之態。</br> 自打患了眼疾后,被病痛折磨,加之焦慮,她已經很多天沒笑過了。</br> 平時她是聰明冷靜的高知學霸,可是在沈恪面前,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陷入愛情的小姑娘。</br> 顧北弦和蘇婳對視一眼。</br> 一副意會的神情。</br> 愛情的力量雖無形,卻勝于吃藥。</br> 顧北弦讓傭人拎出幾個禮盒,拿給沈恪,說:“我們家有個禮數,收禮得回禮,來,拿著。”</br> 沈恪推辭不肯要。</br> 顧北弦佯裝生氣,“你再這樣我可生氣了。”</br> 沈恪初和他接觸,摸不清他的脾氣,只好接過來提著。</br> 顧北弦看向蘇星妍,“外面冷,你別出去了,和媽媽上樓吧,爸爸替你送。”</br> 蘇星妍莞爾一笑,“謝謝爸。”</br> 望著小女兒柔軟的笑臉,顧北弦覺得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對的。</br> 哪怕沈恪是只披著羊皮的狼,也無所謂了。</br> 反正一只狼而已,他又不是駕馭不了。</br> 顧北弦將沈恪送到大門口,“謝謝你能來看星妍,路上慢點開車。”</br> 沈恪沒想到看著高高在上的顧北弦居然這么隨和,忙回:“謝謝顧叔叔,肯讓我來看望星妍,若有需要,您一定要告訴我。若有不周之處,您也請告訴我,我會改。”</br> 顧北弦唇角微勾。</br> 覺得這小子,性格溫良恭儉,克制謙卑。</br> 如果不是刻意偽裝的,和星妍性格倒是挺合適。</br> 沈恪駕車回到租住的房子。</br> 將收到的禮盒放下,有茶葉、有煙酒,還有蜂王漿、人參、燕窩等。</br> 他拿起一盒茶葉,拆開外包裝,想放到柜子里。</br> 卻發現金屬制的茶葉盒超乎尋常的沉。</br> 他拆開茶葉盒,發現里面裝的是現金,一沓沓粉色的票子,在燈光下散發著簇新的柔和的微光。</br> 沈恪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去拆其他禮盒。</br> 禮盒里全部裝的是一捆捆現金。</br> 難怪這么沉。</br> 盯著無數捆現金,沈恪目光晦暗下來,屈辱的感覺噌地一下在胸腔里爆炸。</br> 這比上次陸硯書送他支票,還要羞辱人。</br> 顧家人什么意思?</br> 拿錢雇他去陪蘇星妍嗎?</br> 并不是接納他,而是警告他注意分寸,拿錢了事,不要對蘇星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br> 沈恪下頷微抬,俊臉越來越冷峻。</br> 他俯身拿起現金塞進禮盒里,想還回去。</br> 卻發現,禮盒里還有張紙條。</br> 紙條上寫著幾行俊秀瀟灑的鋼筆字:孩子,回別的你用不上,給支票,你肯定不會去兌,就直接回現金了。叔叔知道你每個月要還房貸,要照顧母親,衣食住行都要用錢,不容易。沒別的意思,就是心疼你,和逸風差不多大年紀,卻要承擔那么多。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你今天送的禮品太貴重了,下次來不要帶了,記住了嗎?你能來,我們就很欣慰了。</br> 沈恪捏著字條,盯著“心疼”二字,久久沒出聲。</br> 目光幽深,漸漸變得濕潤。</br> 自成年后,他第一次眼里有淚意。</br> 從小和母親孤兒寡母,嘗盡人情冷暖,還是頭一次從母親之外的人口中,聽到“心疼”二字。</br> 沉默許久。</br> 沈恪拿起手機,撥給顧北弦,低聲說:“謝謝,謝謝顧叔叔。”</br> 一句“謝謝”道盡千言萬語。</br> 顧北弦微微一笑,“星妍睡了,第一次睡這么早。有空常過來坐坐,她這些日子一直握著手機,在等誰的電話。我猜,她等的應該是你的。”</br> 沈恪心里風起云涌。</br> 仿佛有什么熱乎乎的東西涌到心頭。</br> 他嗓音潮濕應道:“好的,顧叔叔,謝謝您,謝謝您給我機會。”</br> 結束通話。</br> 顧北弦把手機放到床頭柜上,伸手將蘇婳攬進懷里。</br> 蘇婳頭枕在他胸口,問:“之前不是不太看好沈恪嗎?怎么突然轉變觀念了?”</br> 顧北弦修長手指撫摸她纖薄的背,“沒辦法,星妍喜歡,沒有什么比她開心更重要了。萬一沈恪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日后得了勢辜負她,就當試錯了。反正我們有這個資本和能力,給星妍提供試錯機會,也有能力控制白眼狼。”</br> 蘇婳仰頭望他,“你的性格越來越讓人舒服了。”</br> “豁達了對嗎?”</br> “對,你這都不是豁達了,你這是宰相肚里能撐船,豁出天際了。”</br> “沒辦法,誰讓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呢,只能可勁兒慣著了。她從小又太懂事,別的地方也慣不著,只能慣這方面。”</br> 蘇婳仰頭吻吻他英挺的下頷,嗔道:“女兒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