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婳跟著顧崢嶸來到他的收藏室。</br> 因為古董比較嬌氣,對溫度和濕度要求都很高。</br> 所以顧崢嶸的收藏室,一直保持恒溫恒濕的狀態(tài)。</br> 收藏量驚人。</br> 不只有文玩字畫、玉器,還有青銅器、鐵器、金銀器、金屬錢幣、琺瑯器、搪瓷器、唐三彩等。</br> 顧崢嶸拿出他的那幅《天王送子圖》。</br> 不知他從哪里倒騰來的,畫很舊了。</br> 殘破不堪,需要大修。</br> 一般人還真修不了。</br> 蘇婳這才知道,讓她鑒定真?zhèn)问羌?,讓她來修畫是真?lt;/br> 她拿起那幅畫,仔細端詳起來。</br> 看畫風(fēng),看神韻,看繪畫技巧,的確是吳道子的風(fēng)格。</br> 他擅長用簡練的線條作畫。</br> 每一根線都符合造型傳神的要求,每一根線都充滿了韻律美,這是集前代之大成而又有所創(chuàng)造的線。</br> 這種風(fēng)格,后人模仿不出來。</br> 蘇婳抬頭對顧崢嶸說:“看畫風(fēng)和技巧,是吳道子的真跡不假,后人畫不了這么完美?!?lt;/br> 顧崢嶸眼里露出隱隱的驚喜,“你能修嗎?”</br> “能,但是這殘破程度,沒一、兩個月修不出來。我現(xiàn)在在范老家修,他家活比較多,修完他家,還要去唐老家?!?lt;/br> 那意思,得排隊。</br> 顧崢嶸能理解,和藹地說:“不急,我可以等,別人修我不放心?!?lt;/br> “謝謝顧伯伯這么信任我?!?lt;/br> 蘇婳一抬頭,瞥到自己先前送給顧謹堯的那兩幅畫,裝裱好了,就掛在正墻上。</br> 八大山人的,一荷,一鳥。</br> 孤寂清冷的感覺,撲面而來。</br> 上面蓋了顧崢嶸的收藏印章。</br> 見蘇婳抬頭看,他雙手背在身后,也看過去,“這兩幅畫我很喜歡。謹堯告訴我,畫畫的是個二十三歲的小姑娘,我太吃驚了。這畫功,這筆力,沒有個二三十年的功力,絕對畫不出來。”</br> “謝謝顧伯伯賞識?!?lt;/br> “你字寫得怎么樣?”</br> “我練過宋徽宗的瘦金體?!?lt;/br> “那就幫我寫幾個字?”</br> 蘇婳落落大方道:“獻丑了?!?lt;/br> 顧崢嶸找出一支毛筆,遞給蘇婳。</br> 蘇婳認得這筆,是仿宋徽宗的宮廷御制筆,韌性極好。</br> 顧崢嶸指了指案上的硯臺,“墨已經(jīng)幫你研好了,我一大清早就起來研了。”</br> 宣紙也鋪好了。</br> 蘇婳拿著筆,挽起袖子,蘸了墨,開始揮毫潑墨。</br> 只見她手腕靈活運轉(zhuǎn),整個人淡定自如,唰唰唰。</br> 半個小時后,就把一張長約一米多的宣紙寫好了。</br> 正是宋徽宗《秾芳詩帖》的局部。</br> 顧崢嶸仔細端詳著那字,眼里流光溢彩,不住地稱贊:“好漂亮的‘鶴體’!韻味無窮,風(fēng)姿極佳,字字中鋒,屈金斷鐵,筆力驚人!比我寫得好多了!我苦心練了四十年,還不如你一個小丫頭寫得好??礃幼?,還真有天賦這回事?!?lt;/br> 蘇婳莞爾,“您老過獎了?!?lt;/br> 顧崢嶸抬頭看著她,濁白的眼珠泛著精光,“我太喜歡你這個小丫頭了,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和我兒子撮合到一起?!?lt;/br> 蘇婳微窘,“顧伯伯,那天在醫(yī)院,我是故意氣我前公公的,當(dāng)不得真的?!?lt;/br> “我兒子真的很優(yōu)秀,做得了生意,拿得了槍,對了,他吹簫也特別好聽。人雖然木訥點,但是這種性格的人,他重情,專一,一旦喜歡上一個人,一輩子都不會變。”</br> 蘇婳后背都要冒汗了,“顧先生是很好,可我有愛人。”</br> “誰?”</br> “我前夫。”</br> 顧崢嶸挺失望,不過他沒灰心,“等你們徹底分開了,一定要考慮我兒子?!?lt;/br> 蘇婳忍不住拿他和顧傲霆對比。</br> 越對比,越嫌棄顧傲霆。</br> 如果顧崢嶸是顧北弦的親爹,該有多好?</br> 等他們從收藏室里出來,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黑了。</br> 顧崢嶸熱情地留蘇婳吃晚飯。</br> 晚飯準(zhǔn)備得特別豐盛,但是吃飯的,只有他們倆。</br> 顧謹堯在國內(nèi),顧華錦出差了,顧崢嶸的太太明明就在樓上,卻沒下來。</br> 不過顧崢嶸也沒讓人上去喊她。</br> 席間。</br> 顧崢嶸不停地給蘇婳夾菜。</br> 明明是個極淡泊的性子,招待起蘇婳來,卻熱情似火。</br> 旁邊幫忙布菜的傭人,都驚呆了,以為他們家老爺吃錯藥了。</br> 吃好后,顧崢嶸又留蘇婳喝茶。</br> 蘇婳借口晚上喝茶睡不著,給推辭了。</br> 他真的是她在這行里,見過的,最熱情的一個人了,和華天壽有一拼。</br> 蘇婳挺想師父的。</br> 回去路上,給師父打了個電話。</br> 顧崢嶸忙完,回到臥室。</br> 看到柳忘坐在窗前,背對著他,一動不動。</br> 顧崢嶸問:“剛才為什么不下去吃飯?廚房給你留了飯,快去吃吧?!?lt;/br> “我不餓?!?lt;/br> “我讓傭人燉了燕窩,你下去喝碗燕窩也行?!?lt;/br> “我不餓!”柳忘嗓門忽然提高了兩度。</br> “怎么了,這是?”顧崢嶸一臉納悶,走到她面前,把她的肩膀扳過來,發(fā)現(xiàn)她滿臉是淚。</br> 他扯了紙幫她擦掉,“好好的,怎么還哭上了?”</br> “我說了謹堯不能和蘇婳在一起,你為什么還要把人往家里帶?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lt;/br> 顧崢嶸恍然大悟,唇角笑紋深了深,“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我有一幅畫要修,破得太厲害了,別人修不了,就得她修,我讓她來家里看看?!?lt;/br> “你們聊得挺開心啊?!?lt;/br> “我是真喜歡那丫頭,當(dāng)不成兒媳婦,收作干女兒也行?!?lt;/br> 搞收藏的,都有個職業(yè)病,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想留在身邊,對人也是。</br> 柳忘提醒道:“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收藏品?!?lt;/br> 顧崢嶸手搭到她的肩膀上,“你為什么這么排斥蘇婳?小丫頭挺好的啊。”</br> 柳忘板著臉沒出聲。</br> 顧崢嶸皺眉沉思幾秒,狐疑的語氣,問:“難不成謹堯是顧傲霆的兒子?”</br> “不是!”柳忘情緒忽然變得激烈起來,否定道:“謹堯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他父親早就死了!”</br> “那你和顧傲霆……”</br> “顧傲霆是我的仇人。”哪怕隔了這么多年,想起那個男人,柳忘還是恨得咬牙切齒,難以平靜。</br> 顧崢嶸擰眉,“你對他是因愛生恨?”</br> “沒有,我對他就只有恨。”</br> 顧崢嶸想起十年前,有次她不小心喝大了,半夜掐著他的脖子,差點把他掐死。</br> 嘴里喊的就是“顧傲霆”三個字。</br> 從那之后,他就跟她分房睡了。</br> 而她,再也沒喝過一次酒,再也沒提過顧傲霆一次。</br> 直到現(xiàn)在。</br> 注視著眼圈紅紅的女人,顧崢嶸不由得對她和顧傲霆之間的事更加好奇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