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三天時間,蘇婳把八大山人朱耷的畫給拼好了。</br> 太碎了,拼得頭大。</br> 拼完,她開始修復(fù)。</br> 歷盡千辛萬苦,終于把畫修復(fù)得毫無痕跡。</br> 成畫出來后,她對這幅墨荷圖相當(dāng)滿意。</br> 整幅畫筆墨凝煉沉毅,風(fēng)格雄奇雋永,意境冷峭,以禪入畫,畫面簡潔,卻余味無窮。</br> 朱耷在立意、構(gòu)圖、風(fēng)格上突破前人畫法,運用墨色干濕濃淡的變化,抑揚頓挫的筆觸,落筆成荷。</br> 荷梗圓勁挺拔,一氣呵成,看似迎風(fēng)搖曳,卻逸氣多姿,與俯仰的荷葉相映成趣。</br> 修復(fù)好了,接下來就是找買家了。</br> 她打電話問沈鳶:“京都哪家的拍賣行比較靠譜?”</br> 沈鳶吃了一驚,“那么碎的畫,這么短的時間,你就修好了?”</br> “嗯,完全看不出修補痕跡。”</br> “天吶,你也太棒了吧!”</br> 蘇婳微微擰了擰眉梢,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yuǎn)了點。</br> 她覺得沈鳶和沈淮雖然是兄妹,但是這兩人性格差得有點多,沈鳶太活潑了。</br> 不過正好和自己互補,一動一靜。</br> 沈鳶說給打聽打聽,就掛了。</br> 沒多久,她就回電話了,“我打聽過了,京都最大的拍賣行是崢嶸拍賣、保利拍賣,成交率高達80%。這兩大拍賣行幾乎累積了國內(nèi)一半以上的高端收藏家。這些收藏家都是身家?guī)资畠|,甚至上百億的高端藏家。”</br> 蘇婳問:“哪家離我們近?”</br> “崢嶸拍賣行離我們稍微近一點。”</br> 蘇婳略一沉思,“那就去崢嶸拍賣行吧。”</br> “好,我去接你。”</br> 一個小時后,蘇婳和沈鳶來到崢嶸拍賣行。</br> 兩人走進大廳一看,好家伙,要排隊。</br> 前面至少得排了五、六十個人,都是從全國各地帶著藏品,來這里進行拍賣的。</br> 因為拍賣前,要鑒定、審核,洽談起拍價,手續(xù)比較麻煩。</br> 來都來了,蘇婳和沈鳶也站在大廳里排上了。</br> 從早上排到中午,前面隊伍才少了一半,倆人腿都要站酸了。</br> 蘇婳說:“要不我們換家吧。”</br> “再等等吧,另一家人不一定少。”沈鳶彎腰去捶打酸疼的腿。</br> 捶了會兒,她直起腰伸了個懶腰。</br> 突然,她眼前一亮,指著前方電梯那里,沖蘇婳喊道:“快看,帥哥!”</br> 她聲音不小。</br> 眾人齊刷刷扭頭朝她看過來。</br> 但也只瞟了她一眼,就把視線移到旁邊的蘇婳身上了。</br> 因為蘇婳長得實在太引人注目了。</br> 烏發(fā)紅唇,瓜子臉白得發(fā)光,漂亮的秋水眼濕漉漉的,眼神很靜,亭亭玉立,無欲無求地站在那里,像從遙遠(yuǎn)的古畫里穿越過來的。</br> 眾目睽睽,蘇婳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br> 她偏頭,避開眾人的視線,順著沈鳶指的方向看過去。</br> 那人長得是挺帥。</br> 個子很高,穿帥氣的黑色夾克,黑長褲,寸短的頭發(fā),五官英俊深邃,尤其那雙眼睛,漆黑沉郁,自帶故事感,直擊蘇婳的心臟。</br> 蘇婳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br> 是前些日子在京都大酒店,撞到的那個男人。</br> 他有一雙像極了阿堯的眼睛。</br> 想到阿堯,蘇婳開始胸悶,透不過氣來,心疼得漸漸縮成小小一團。</br> 她按著胸口,眉頭緊蹙。</br> 男人仿佛注意到了她們,偏頭朝身后的人吩咐了幾句,離開了。</br> 沒過多久,就有穿西裝打領(lǐng)帶的工作人員,過來找蘇婳,說:“請問你是蘇婳小姐嗎?”</br> 蘇婳點點頭,“我是。”</br> “我們少董有請。”</br> 蘇婳微微詫異,“我不認(rèn)識你們少董。”</br> 工作人員看了看她手中卷著的畫,“你們不是來拍賣古畫的嗎?”</br> “是。”</br> “我們少董要看您手里的畫。”</br> 蘇婳和沈鳶跟著工作人員,乘電梯來到了他們少董的辦公室。</br> 辦公室很大,裝修得古色古香的。</br> 東面墻上掛了一幅鄭板橋的墨竹圖,背靠寬大的落地窗。</br> 他們少董坐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上。</br> 很年輕,二十五、六歲的模樣,長相帥氣,利落,又穿著黑色夾克,和古色古香的裝修有點格格不入。</br> 少董就是剛才在大廳看到的那男人,那個眼睛像極了阿堯的男人。</br> 蘇婳怔住。</br> 近距離地看,男人的眼睛更像阿堯了,簡直就是一模一樣。</br> 但是也就只有眼睛像,其他鼻子、臉型、膚色、身高都不像。</br> 她記憶里的阿堯是白皙清瘦的少年,好看得像漫畫里走出來的。</br> 眼前的男人膚色偏深,身軀勁挺有力,寸短的頭發(fā),五官深邃立體,有棱有角。</br> 身上所有的雄性特征都很明顯。</br> 是英俊鋒銳的成熟男人。</br> 沈鳶眼睛又開始放光了,小聲贊嘆道:“好年輕好帥氣好有型的少董啊。”</br> 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邁著一雙長腿朝她們走過來。</br> 蘇婳靜靜薄薄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br> 那雙眼睛就像一把開啟她痛苦記憶的鑰匙,一打開,里面全是層層疊疊不可觸摸的痛。</br> 男人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彬彬有禮道:“你好,蘇小姐,我叫顧謹(jǐn)堯。”</br> 蘇婳聽到“堯”字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他伸過來的手,手指修長有力,右手食指兩側(cè)有一層薄繭。</br> 那是一只常年握槍的手。</br> 沈鳶見蘇婳一直呆立不動,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蘇婳,快跟人家握手啊。”</br> 蘇婳這才伸手去握他的手。</br> 他們握了很長時間。</br> 超過了正常握手的時間。</br> 蘇婳自從看到顧謹(jǐn)堯的眼睛后,整個人腦子都是懵的,恍恍惚惚,沒意識到握手的時間太長了點。</br> 直到沈鳶咳嗽一聲,說:“蘇婳,你快把畫打開,給顧少看看。”</br> 蘇婳這才察覺失態(tài),連忙把手從他手里抽出來。</br> 顧謹(jǐn)堯伸手去接她的畫,眼睫微掀,瞥了下她被門夾斷過的左手。</br> 那么漂亮的手指留下了疤,指甲還是黑紫色的,沒完全蛻干凈。</br> 他眼神冷了冷,接過畫,不動聲色地展開,仔細(xì)看了眼畫面和紙,又看了看上面的幾個紅色鈐印,說:“是八大山人的真跡,你們打算賣多少錢?”</br> 沈鳶急忙說:“我上網(wǎng)查過,八大山人朱耷的墨荷圖,歷年成交價都在一千萬以上。”</br> 顧謹(jǐn)堯沒理她,又問了蘇婳一遍:“你打算賣多少錢?”</br> 蘇婳臉色蒼白,微微走神,心不在焉地說:“都行。”</br> 顧謹(jǐn)堯把畫放到桌上,淡淡道:“我出一千兩百萬,這幅畫我買了。”</br> 蘇婳驚訝極了,“你要買?”</br> 顧謹(jǐn)堯低嗯一聲,“家父酷愛收藏八大山人的畫,正好缺一幅墨荷。”</br> 見他是認(rèn)真的,蘇婳打起精神來,說:“這幅畫破損厲害,是我修復(fù)過的,不必給這么高的價格。”</br> 修沒修過,上儀器一測,就能驗出來。</br> 蘇婳不想瞞,也瞞不住。</br> 顧謹(jǐn)堯垂眸看著她,沒什么表情地說:“有錢難買我喜歡,就一千兩百萬吧,現(xiàn)金還是轉(zhuǎn)賬?”</br> 蘇婳默了默,“都行。”</br> “賬號給一下,我讓財務(wù)給你轉(zhuǎn)賬。”</br> 蘇婳沒想到他這么痛快,遲疑了下,“你不找鑒定專家來鑒定一下真假?”</br> 顧謹(jǐn)堯瞥了眼桌上的畫,語氣十分篤定,“八大山人的墨荷藝術(shù)獨步古今,堪稱逸品,普通人很難仿出來。即使仿,也只能仿形,仿不了他的神韻,這幅畫形神俱備,一眼真。上面的幾枚鈐印也是真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力。”</br> 蘇婳還想說什么。</br> 沈鳶拿手碰了碰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br> 蘇婳便報了自己的銀行賬號。</br> 對方應(yīng)該是開通了大額轉(zhuǎn)賬實時到賬功能,等簽過合同后,蘇婳就收到了一千兩百萬的到賬信息。</br> 事情進行得太過順利,蘇婳覺得有點不真實,懵懵怔怔,像做夢一樣。</br> 同顧謹(jǐn)堯說了聲“謝謝”,她拿著合同,和沈鳶離開。</br> 走到門外,聽到男人在背后喊:“蘇婳。”</br> 那一聲“蘇婳”,仿佛飽含深情。</br> 不知怎么的,蘇婳眼里忽然就有了一層薄薄的淚水。</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