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br> 一大清早，秦野被叫到公司。</br> 進屋后。</br> 顧傲霆把他讓到沙發上，親自給他泡茶，斟茶，語氣帶點討好地說：“這是上好的普洱，可以美容養顏，清熱化痰，常喝能預防動脈粥樣硬化。”</br> 秦野撩起眼皮瞅他，“有事直說，別搞這一套虛頭巴腦的。”</br> 顧傲霆端著茶杯的手一僵，面子有點掛不住。</br> 把茶杯放到茶幾上。</br> 他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資料，遞給秦野，“這是我派秘書給你搞的履歷，留學背景，硅谷三年從業經歷……”</br> 秦野自嘲地哼一聲，扯起唇角，“想埋汰我，就直說，搞這出彎彎繞繞的做什么？諷刺我沒上過大學？挖苦我盜過墓？”</br> 顧傲霆一頭黑線。</br> 覺得和這個兒子難以溝通。</br> 認知偏差太大。</br> 壓了壓情緒，顧傲霆說：“阿野，你聽我說完，北弦病了，什么時候能好，是個未知數。他的工作，暫時由你接手。”</br> 秦野眼神驟然一暗，“什么病？”</br> “躁郁癥，也叫雙相情感障礙，既有抑郁癥也有躁狂癥。”</br> 秦野拳頭握緊，“他為什么會得這個病？”</br> “小時候被綁架過，受了刺激。”</br> 秦野噌地站起來，眼神陰沉得像要殺人，聲音很沖道：“綁架犯在哪？”</br> “死了，當年就死了，逃跑時撞上貨車，三個綁匪當場喪命。”</br> 秦野一言不發，抬腳就走。</br> 顧傲霆忙問：“你去哪？”</br> 秦野頭也不回，“去找姓藺的！把我扔到山里喂狼還不夠，還派人綁架我弟弟，要把我們兄弟幾個趕盡殺絕嗎？”</br> 他罵了句臟話，憤憤道：“老虎不發威，他娘的拿我當病貓！”</br> 顧傲霆穩了穩心神，“然后呢？”</br> 秦野咬著牙根，“弄死他們！弄死他們都不解恨！”</br> 顧傲霆皺眉，“弄死他們，你不用抵命嗎？那幫綁架犯是求財，當時警方查過，沒查出和藺家有關。你當年失蹤，警方也沒找到和藺家有關的證據。弄死他們簡單，弄死后，你得負法律責任，拿命抵命。”</br> 秦野呼吸急劇起伏，氣得身體發顫，“不弄死他們，我出不了這口惡氣！”</br> “查案子的事，交給警方。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會破案。我們現在談你在公司接任的事，從今天開始，你跟著我學做生意，暫時以我助理的身份，去接手北弦的工作。前期聽我指揮，等考核過了，再安排下一步。”</br> 秦野杵著沒動，心中怒意難平。</br> 一心只想快意恩仇！</br> 血洗姓藺的惡人！</br> 殺他個片甲不留！</br> 他滿眼殺氣騰騰，濃得掩飾不住，渾身戾氣橫生，像一柄磨得寒光閃閃的利劍。</br> 隨時都能刺傷人。</br> 顧傲霆有點怵。</br> 往后退了幾步，退到安全的距離。</br> 他嘆口氣，“我也不是沒懷疑過藺家，不只懷疑藺家，我當時把身邊所有可疑的人，都懷疑了個遍，競爭對手，公司副總，助理，司機，保鏢，家中傭人等等等等。那段時間，我看誰都像兇手，恨不得手刃所有可疑的人。可是沒有證據，警方沒法抓人，只憑懷疑，不能定罪。你消消氣吧，我們談工作上的事。”</br> 過了十幾分鐘，秦野才壓下胸中的怒意和恨意。</br> 顧傲霆見他神色恢復平靜，這才敢靠近他，朝他伸出右手，“拿來。”</br> 秦野翻眼瞅他，“什么？”</br> “飛刀。你這脾氣，一言不合就甩飛刀，得改改了。現在是文明社會，收起你混江湖的那一套。”</br> 秦野懶得搭理他。</br> 顧傲霆彎腰去他腰帶上摸，摸到個薄薄的牛皮刀套。</br> 他小心地試探著把刀套從他腰上拆下來。</br> 秦野反手捏住他手腕，“要是換了別人，這手腕就斷了。”</br> 顧傲霆忍著疼說：“我是你親爹，你廢了我的手腕，你媽會心疼。”</br> 秦野捏他手腕的手一頓。</br> 顧傲霆趁機用另一只手，拆掉刀套，轉身扔進抽屜里，鎖上。</br> 他暗暗松了口氣，又向秦野交待了一些事情，抬腕看看表，“你還有什么疑問嗎？有的話，盡管問。”</br> “沒有。”</br> “那就去開會吧。”</br> 顧傲霆去辦公室自帶的更衣室，拿出一套西裝襯衫領帶和皮鞋，遞給秦野，“讓人按照你的尺寸買的，穿上吧，上班得有個上班的樣。”</br> 秦野接過來，進更衣室換上。</br> 出來。</br> 顧傲霆打量他幾眼，眼里露出贊許的目光，“人靠衣裳，馬靠鞍，你這西裝一換領帶一打，多少有點電視劇里霸道總裁那味了。”</br> 秦野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能別膈應人嗎？”</br> 顧傲霆無奈地搖搖頭。</br> 這個兒子真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棘手。</br> 顧傲霆領秦野進了會議室。</br> 一進門，眾人唰地朝他們看過來。</br> 顧傲霆走到主位上，向大家介紹秦野：“這位是我的特別助理，姓秦，名野，海外留學歸來，有三年硅谷從業經歷，以及豐富的考古經驗。顧北弦顧總請假的這段時間，他的工作暫時由秦特助接手，希望大家配合。”</br> “嘩嘩嘩！”</br> 所有人鼓起掌來，看向秦野的眼神，卻寫滿探究和八卦。</br> 對這個空降兵充滿好奇。</br> 坐在總裁位上的顧凜，機械地鼓著掌，唇角在笑，眼神卻陰鷙，心里對顧傲霆這一招掩耳盜鈴，移花接木，極其不屑。</br> 明明就一盜墓賊，山野村夫，居然被洗成留學精英和考古學家。</br> 真能扯。</br> 掌聲平息后，顧傲霆對秦野說：“秦特助，去坐吧。”</br> 秦野嗯一聲，走到顧凜身邊的空位坐下。</br> 長腿一伸，大馬金刀。</br> 一副不好惹的架勢。</br> 顧凜不動聲色地朝旁邊挪了挪椅子，眼神警惕地瞅著他的腰。</br> 生怕秦野一言不合，拔出飛刀給他一下子。</br> 顧傲霆坐下，清清嗓子，拿起資料開始開會，“接下來我說一下下一季度的……”</br> 漫長的會議結束，顧傲霆離開。</br> 眾人隨后紛紛走出去。</br> 顧凜推了椅子要站起來。</br> 秦野抬手壓到他的手臂上，不讓他起來。</br> 顧凜的助理急忙湊過來解圍，“顧總，您和李氏集團的李總十分鐘后有約。”</br> 秦野抬起眼皮睨他一眼，“出去！”</br> 助理為難，“秦特助，您這樣不好吧？”</br> “滾！”</br> 助理不敢再出聲，看向顧凜。</br> 顧凜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快出去找救援。</br> 助理意會，轉身走出去。</br> 助理一走，秦野把會議室的門咔的一聲反鎖上。</br> 轉身，大步走到顧凜面前。</br> 秦野抓起他的衣領，手一揚，一個大耳光甩到他臉上！</br> 他幼時在少林寺學過拳腳，又練過飛刀，掌力驚人！</br> 一巴掌下來，顧凜被打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br> 半邊臉都是麻的！</br> 顧凜一把甩掉秦野的手，“你瘋了？這是公司，不是你撒野的地方！”</br> 秦野冷笑，“我管他是公司還是母司！你回去告訴藺老狗，別讓我抓到把柄，否則我要他的老命！’</br> 顧凜怒道：“瘋子！不可理喻！”</br> 秦野忽然退后，長腿一抬，飛起腳，一腳踹到他的小腹上！</br> 尖銳的疼痛，疼得顧凜彎下腰。</br> 他捂著小腹，半天直不起腰來。</br> 等緩過勁兒，顧凜抓起辦公桌上的玻璃杯，就朝秦野臉上扔去。</br> 秦野偏頭避開，一把抓住玻璃杯，直接砸到顧凜的頭上。</br> 顧凜急忙歪頭，躲開。</br> 剛好沒多久的脖子，差點又骨折了。</br> “啪啪啪！”</br> 門外傳來猛烈的拍門聲和開鎖聲。</br> 門被打開。</br> 顧凜的助理領著救兵走進來。</br> 秦野眼神陰寒地睨一眼半邊臉腫得老高的顧凜，轉身走出去。</br> 助理忙過來攙扶顧凜，“顧總，您沒事吧？”</br> 顧凜一把推開他，“廢物！讓你去找個人，這么慢！你怎么不等明年再來，直接給我收尸得了！”</br> 助理委屈，“不慢啊，來回加上拿鑰匙，總共用了五分鐘。”</br> “滾！”</br> 顧凜揉著脖子出去，走進顧傲霆的辦公室，指著自己又紅又腫的半邊臉說：“爸，我剛被秦野打了。”</br> 顧傲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br> 真是一眼不盯著，就出亂子。</br> 顧傲霆深呼吸，壓下怒氣，盡量心平氣和，“阿野為什么打你？”</br> 顧凜擰眉，“他打人還要理由嗎？你們都走了，他攔著不讓我走。不由分說就打我，踢我小腹，拿玻璃杯往我頭上砸，還污蔑我外公。”</br> 顧傲霆沉默片刻，“他性子野，你以后離他遠點，連我都躲著他走。”</br> 顧凜愣住，“您，您老就這么處理？”</br> 顧傲霆蹙眉，“那你想讓我怎么處理？”</br> “您覺得，這種只會打打殺殺的粗人，適合留在公司里嗎？”</br> 顧傲霆語重心長道：“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外人我不放心。阿野雖然性子野，但是聰明，接受能力強，野中有細。沒有十全十美的人，調配著用吧，慢慢來。你是大哥，要有容人的肚量，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你從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吃喝拉撒都是最好的。他卻被壞人扔到那種環境里，吃了那么多苦，能活到現在很不容易，我們要給他一個機會。放心，他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你不要處處和他為敵。”</br> 顧凜明明挨了打，卻被反咬一口。</br> 真是烏龜哭甲魚，憋死了。</br> 他扯了扯嘴唇，想說這想說那，最后憤憤吐出一句話，“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br> 扔下這句話，他轉身就走。</br> 顧傲霆盯著他的背影，幽幽道：“阿凜，你最近變了很多，有點急功近利了。我不喜歡你這樣，還是喜歡你以前溫溫順順的模樣。”</br> 顧凜喉間一陣腥氣上涌，憋得要吐血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