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堯覺得云瑾的眼神燙人。</br> 一時竟怕她撲過來,更怕她看到自己腿上的疤痕。</br> 小腿前面還好些,主要是后面。</br> 被火燒過的疤,做過好幾次植皮手術,細看還是有痕跡。</br> 所以無論在哪,只要有外人,他都是長褲裹身。</br> 顧謹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心繃著。</br> 如果放在兩個月前,他會直接告訴她,自己腿上有疤。</br> 讓她知難而退。</br> 可現在,顧謹堯不想說了,不只不想說,還隱隱怕她嫌棄自己。</br> 云瑾察覺看得時間太長了,收回視線,垂下眼簾,“我來給你送睡衣,這是我爸的,新的,沒穿過,已經消過毒了,你將就著穿。”</br> 顧謹堯有點拘謹,“謝謝。”</br> 云瑾笑,“跟我客氣什么?你是我男朋友啊。”</br> 顧謹堯默了默,“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br> 云瑾低頭看一下表,“才九點,早著呢。”m.</br> 顧謹堯雙腳牢牢焊在原地,一動不動,“九點,不早了。”</br> 云瑾半開玩笑,“你為什么老是趕我走?難不成金屋藏嬌了?”</br> “沒有,我不是亂搞男女關系的人。”</br> 云瑾莞爾,“我知道,逗你呢。”</br> 她想把睡衣遞給他。</br> 可他身上就裹了塊浴巾,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就走到床前,把睡衣放到床上。</br> 一回頭,看到顧謹堯還站在原地,紋絲不動。</br> 云瑾不由得納悶,“你鞋底粘膠水了?自打我進屋,你就站在那地方,沒挪過半步。”</br> 顧謹堯沒什么表情道:“沒粘。”</br> “那你怎么站著不動?”</br> 顧謹堯回:“緊張。”</br> 云瑾笑,“我又不吃人,你緊張什么?”</br> 顧謹堯心不在焉,嗯一聲。</br> 云瑾問:“你有心事?”</br> “不,我穿得太少了,不自在,你還是出去吧。”</br> 云瑾撲哧笑出聲,覺得這男人越來越有意思了。</br> 原本以為是個傲嬌的高冷之花,沒想到私下居然這么害羞。</br> 明明是二十八歲的熟男,卻有二八豆蔻少女的一面。</br> 云瑾有心想逗他,彎腰拿起睡衣,朝他走過去,“氣溫有點低,睡衣給你,快去換上吧。”</br> 顧謹堯接過睡衣,瞅著云瑾,也不轉身,就那樣一步一步,倒退著地往浴室走去。</br> 生怕一轉身,被她看到小腿后面的疤痕。</br> 云瑾不知真正原因,笑噴了,“你怎么這么可愛?”</br> 顧謹堯卻笑不出來,有點心酸。</br> 一步步退到浴室門前,他飛快地擰開門把手,退進浴室。</br> 關上門,迅速反鎖。</br> 顧謹堯這才察覺,手心不知何時冒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br> 他扭頭低下頭,察看自己腿上的疤痕。</br> 就在小腿肚上,兩條腿都有。</br> 粗看不明顯,細看卻有些猙獰。</br> 顧謹堯沉默不語。</br> 以前不覺得有什么,之前在異能隊,哪個隊友身上沒有疤?</br> 刀疤,槍疤,各式各樣。</br> 可現在,他竟有點自卑,怕嚇到云瑾,怕她嫌棄自己,更怕她跑了。</br> 顧謹堯沉默地換上睡衣。</br> 好在睡衣是成套的,有上衣和褲子。</br> 能遮蓋住小腿的疤痕。</br> 顧謹堯穿好睡衣走出來。</br> 云瑾上下打量著他,笑道:“我男朋友身材太好了,穿睡衣都那么有型,像國際時裝展上走秀的男模。”</br> 她故意調節氣氛。</br> 顧謹堯沒接話,明顯興致不太高。</br> 云瑾察覺到了,一時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說:“你睡吧,我回去了。”</br> 顧謹堯道:“晚安。”</br> 云瑾上前抱了抱他,“晚安。”</br> 顧謹堯卻沒伸手回抱她。</br> 得不到回應,云瑾有些失落,卻也沒說什么,轉身離開。</br> 房間重歸安靜。</br> 顧謹堯卻睡不著。</br> 他走到窗前,打開窗外,朝外看。</br> 遠處一幢幢高樓,燃著萬家燈火,如同一個個巢,里面住著那么多幸福和不幸的人。</br> 顧謹堯一低頭,看到樓下的合歡樹下,一抹身影正抬頭看他。</br> 身影細細長長。</br> 仔細看,卻不是云瑾。</br> 是云恬。</br> 云恬見他低頭看過來,抬起右手,朝他招招手。</br> 顧謹堯禮貌地沖她點一下頭,算是打招呼。</br> 得到回應,云恬彎起眉眼甜甜一笑。</br> 唇角有和云瑾一樣的淺淺梨渦。</br> 顧謹堯覺得這女人,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br> 他關上窗戶,拉上窗簾。</br> 躺在床上,注意力卻全在小腿的疤痕上。</br> 恨那場火災。</br> 一場火災,毀了他太多太多。</br> 毀了他的身體。</br> 毀了他和蘇婳的青梅竹馬。</br> 不知會不會毀他未來的幸福?</br> 次日,清早。</br> 顧謹堯和顧崢嶸、以及云家人一起吃過早餐。</br> 要分別時。</br> 云瑾目光留戀地望著顧謹堯,所有情緒全寫在眼神里。</br> 顧謹堯沖她笑了笑,“電話聯系。”</br> 云瑾嫣然一笑,“好。”</br> 父子倆上車。</br> 顧謹堯把顧崢嶸送回家。</br> 今天是周末,原本空出一天時間,要和云瑾約會的。</br> 可因為疤痕的事,掃了興致。</br> 顧謹堯握著方向盤,在大路上漫無目的地開。</br> 他一向是個目標明確,行動果斷的人,頭一次這樣沒有目的地在街上亂開。</br> 開出去三個路口。</br> 顧謹堯拿起手機,找到個號碼撥出去,“在哪?”</br> 顧北弦回:“公司。”</br> “周末還加班?”</br> “臨時過來處理點事,有事嗎?”</br> 顧謹堯道:“云瑾之前給你孩子買了衣服,放我后備箱里了,一直沒機會拿給你。有空嗎?我給你送過去。”</br> “你來公司,或者我忙完找你。”</br> “去你們公司吧。”</br> “好。”</br> 四十分鐘后。</br> 顧謹堯開車來到顧氏集團。</br> 這是他第一次來顧氏集團。</br> 集團大樓高聳巍峨,十分氣派。</br> 外立面是一水兒的深藍色玻璃幕墻,裝修十分現代化。</br> 顧謹堯暗嘆,顧傲霆這人,雖然人品不行,經商方面卻有兩把刷子。</br> 走進大廳,大廳裝修得低調奢華。</br> 顧北弦早就派了秘書下來接。</br> 顧謹堯和秘書乘電梯上樓。</br> 來到顧北弦的辦公室。</br> 顧北弦正端坐在豪華辦公桌后處理公事,一絲不茍的樣子頗具精英范兒。</br> 猛一看,和顧傲霆有那么點兒像。</br> 顧謹堯自嘲地笑了笑。</br> 明明那么討厭那個老男人,可還是忍不住想起他。</br> 秘書很快端來茶。</br> 顧謹堯走到沙發上坐下。</br> 等秘書走后,顧北弦推了椅子,走到顧謹堯身邊,坐下。</br> 他朝他伸出右手,“顧少董光臨敝公司,蓬蓽生輝,歡迎,歡迎!”</br> 顧謹堯抬手打了下他的手,“去你的。”</br> 顧北弦勾唇一笑,“要帶你參觀一下你爹的江山嗎?”</br> 顧謹堯眼神帶一絲嫌棄,“懶得看,他不是我爹,是我堂叔。”</br> 顧北弦若有所思,“堂叔這個身份比較妥當,最好不要讓云家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世,尋常人都會計較。”</br> 顧謹堯嗯了一聲,“東西在我車里,等你忙完,我們一起下樓,把東西搬你后備箱里。”</br> “好,等我十分鐘,收個尾就好了。”</br> “嗯。”</br> 十分鐘后。</br> 顧北弦和顧謹堯一起來到地下停場。</br> 顧北弦把車開到他的車前。</br> 顧謹堯打開后備箱。</br> 顧北弦定睛一看,好家伙!</br> 整個后備箱塞得滿滿的。</br> 顧北弦挑眉,“不是說嬰兒衣服嗎?這都是些什么?”</br> 顧謹堯輕描淡寫,“好不容易來一趟,只送衣服拿不出手,又備了些補品。”</br> 顧北弦默了默,“你還是把心思放在云瑾身上吧,蘇婳有我照顧。”</br> 顧謹堯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是關心你,補品是買給你吃的。”</br> 顧北弦上前,隨手拎起一箱,“這是太太口服液,這是孕婦花膠,這是孕婦即食燕窩。我什么時候成孕婦了?我怎么不知道?”</br> 顧謹堯眼瞼微斂,“之前買的,你要是想吃,蘇婳肯定不會攔著。”</br> 不由分說,他開始往顧北弦后備箱里搬。</br> 沒多大會兒,就把顧北弦的后備箱塞得滿滿的。</br> 搬完,顧謹堯注視顧北弦,許久問:“你之前坐在輪椅上,是不是很難過?”</br> 顧北弦一頓,“你這不是廢話么?誰坐在輪椅上,能開心得起來?”</br> “我是說,你當時有沒有覺得配不上蘇婳?”</br> 一句話戳到了顧北弦的心窩子。</br> 他俊臉微沉,“有事請直說。”</br> 顧謹堯眸色深暗,“我終于能理解你當時那種別別扭扭,神經兮兮的心理了。”</br> 顧北弦一怔,“你得病了,還是受傷了?”</br> 顧謹堯搖搖頭,“都沒有。”</br> 他想說的是,我可能也陷入愛河了,開始別別扭扭,患得患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