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凜死了!</br> 顧傲霆手腳冰涼,凍在原地。</br> 右手保持握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br> 監獄長后面說的什么,他已經聽不進去了。</br> 腦子里浮現的全是顧凜小時候的模樣。</br> 曾經,他也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乖巧聽話,會奶聲奶氣地喊他爸爸,會撲到他懷里,讓他抱。</br> 他從小學習成績就很優異,待人彬彬有禮,長大后工作能力也比較突出。</br> 后來怎么就變得那么心狠,那么兇殘?</br> 連自己親兄弟親侄子都要暗殺。</br> 但凡他不把事情做到絕處,他這個當父親的,都不會把他送進監獄。</br> “咚咚。”</br> 敲門聲傳來。</br> 可顧傲霆聽不到,完全沉浸在心事中。</br> 敲門的是顧北弦。</br> 顧北弦推開門,走進辦公室,就看到顧傲霆硬邦邦地杵在辦公桌前,瞳孔呆滯,面無表情。</br> 一改之前神采奕奕的模樣。</br> 像個被霜打了的茄子。</br> 顧北弦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幾眼,問:“發生什么事了?”</br> 顧傲霆沒反應。</br> 把合同放到辦公桌上,顧北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城西那個項目談下來了,這是合同,接下來要拆遷、跑手續了,爭取早點拆完,早點動工。”</br> 顧傲霆還是沒反應。</br> 顧北弦轉身,走到茶幾前,倒了杯熱茶,遞給他。</br> 顧傲霆不接,眼皮都不抬一下。</br> 把茶杯放下,顧北弦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喊道:“老顧,老顧,顧董?請您開開金口好嗎?”</br> 可顧傲霆嘴唇抿得緊緊的。</br> 顧北弦又試著喊:“爸?南音他老爹?秦姝他老公?逸風他爺爺!”</br> 聽到“逸風”二字,顧傲霆僵硬的眼神這才稍稍活泛起來。</br> 抬手摸一把臉,顧傲霆咚地一聲坐到椅子上。</br> 頭垂得低低的,拳頭虛虛握著。</br> 工作上的事,很少能打擊到他的。</br> 思索片刻,顧北弦道:“我爺爺奶奶和我媽我哥南音墨沉都沒事,蘇婳逸風好好的,鹿寧的身體開始好轉,阿堯和云瑾也沒出什么意外,那就是顧凜出事了?”</br> 顧傲霆苦笑,“顧凜自殺了,他死了,死了。”</br> 顧北弦神色一滯。</br> 幾秒鐘后,他笑了。</br> 難以置信的那種笑。</br> 顧北弦道:“怎么可能?說別人自殺,我信。顧凜自殺,我不信。”</br> 顧傲霆抬手搓搓臉,“真死了,監獄長親自打電話告訴我的。那孩子還寫了遺書,讓我把他的骨灰埋在他媽的墳旁。這是他的語氣,他最懂怎么戳我的心了。我去確認一下,把‘他’,領,回來……”</br> 說到最后顧傲霆聲音幾近哽咽,再也說不下去。</br> 他雙手撐著桌面,吃力地站起來,步伐蹣跚地往外走,邊走邊交待:“公司的事,你幫我處理吧,我今天什么都做不了。”</br> 顧北弦哪里放心他這副樣子出門?</br> 失魂落魄的。</br> 他抬腳追上去,“我陪你一起去吧,公事派其他人去辦。”</br> “也好。”</br> 一個多小時后。</br> 父子二人來到監獄。</br> 監獄長親自出面接待。</br> 簡單寒暄幾句,監獄長帶領倆人走進專門盛放尸體的房間。</br> 房間氣溫比外面低很多,陰氣森森的。</br> 中間擺著一張細窄的床。</br> “檢察院已經來人確認了,是自殺。親屬如無異議,就送去火化,火化完,會把骨灰交給你們。”監獄長伸手拉開白色床單。</br> 床單一掀開,只見顧凜面部充血泛紅,是陰沉沉的那種暗紅色。</br> 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珠冰涼,瞳孔放大。</br> 頸部有明顯的勒痕,呈現紫紅色。</br> 雖然死相慘不忍睹,但還是能分辨出是顧凜本人。</br> 顧傲霆只看了一眼,就別迅速別過頭,不忍再看。</br> 顧北弦拍拍他的手臂,安撫他。</br> 他往前邁了一步,將顧傲霆護在身后,問監獄長:“顧凜是怎么死的?”</br> 監獄長回:“顧凜在監獄的勞改工作是做衣服。他扯下布條藏起來,偷偷搓成繩,晚上在被窩里,把自己勒死了。”</br> 哪怕親耳聽監獄長說,顧北弦還是難以至信。</br> 野心那么大的一個人,居然沒出息到自殺?</br> 太匪夷所思了!</br> 監獄長遞過來一封遺書,“這是在顧凜枕頭下發現的遺書,經鑒定,的確是他的筆跡。”</br> 顧北弦接過來,盯著字跡仔細辨認。</br> 字寫得算是漂亮的,模仿柳體的勻衡瘦硬,但比真正的柳體少點斬釘截鐵和遒勁,硬氣不足,秀氣有余。</br> 這別別扭扭又矛盾的筆跡,確實是顧凜的。</br> 顧北弦逐字逐句地開始看遺書。</br> 遺書上寫:爸!</br> 最后再叫您一聲爸。</br> 雖然您沒親自撫養我,但是給我的愛也不算少,勝于很多父親。</br> 所以,我氣您怪您怨您,對您卻始終恨不起來。</br> 曾經風風光光的我,如今淪為萬人唾罵的階下囚,繼續茍活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br> 在監獄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唯有死才能讓我解脫。</br> 等我死后,不要尸檢,請給我留個全尸,這是我最后一點尊嚴了。</br> 喪事一切從簡,不要開追悼會,不想讓一幫并不關心我的人,來看笑話,就讓我安安靜靜地走吧,越快越好。</br> 早點火化,我便能早點解脫。</br> 火化后,請將我的骨灰埋在我媽的墳旁。</br> 她生前,我沒有盡過孝,就讓我死后,去她面前盡盡孝吧。</br> 署名是:您的不孝子,顧凜。</br> 日期是三天前。</br> 將遺書反復看了幾遍,顧北弦視線最終在“越快越好”“早點火化”四個字上定格。</br> 不得不說,這封遺書寫得相當有水平。</br> 有親情,有絕望,有懺悔,愛心、孝心埋在字里行間,該煽情的煽情,該交待的交待,該拿捏的也拿捏了,感情牌打得很溜。</br> 事情起由、語氣、分寸感和邏輯也挑不出任何毛病。</br> 唯獨“越快越好”“早點火化”這八個字,透著點目的性。</br> 在變相地催促顧傲霆,快點將他的遺體火化。</br> 一個生無可戀的人,連死都不在意了,為什么還會在意遺體火化的速度?</br> 原因只有一個。</br> 那就是,這具遺體有問題。</br> 顧北弦用力捏緊遺書,看向監獄長,“dna確認過了嗎?我懷疑這不是顧凜,是有人偷梁換柱,李代桃僵。”</br> 監獄長答:“dna沒確認,但是相貌、指紋和血型都對上了。一般正常走程序,只確認指紋和血型。”</br> 顧北弦極輕地扯一下唇角,“這世上,血型一樣的人有很多,相貌可以整,指紋也可以復制,還是確認一下dna吧,確保萬無一失。”</br> 監獄長略一思索,“好。”</br> 他馬上打電話叫來法醫,抽了遺體的血,拿去化驗室化驗。</br> 結果最快要次日才能出來。</br> 監獄長派人將這具遺體,抬進冷柜里保存。</br> 顧北弦帶顧傲霆離開。</br> 第二天下午,鑒定結果出來了。</br> 收到監獄長用傳真機發來的鑒定報告單,顧北弦逐字逐句地瀏覽。</br> 看到最后,他眸色驟然變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