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在云層上灑下銀輝。
張小果又剝開一個(gè)橘子,將黃澄澄的橘瓣放入口中。
酸溜溜,甜滋滋。
但張小果閑適的笑意在緩緩斂去。
品味供果到最后,能感受到的滋味只剩下了寡淡,其余諸多滋味盡數(shù)消散。
他供奉自己千年萬年,吃過供果不知凡幾,他依舊沒有感受到供奉的力量。
也許是心不誠(chéng),也許是自給自足自供自銷不被認(rèn)可?
他尋不到緣由。
祖庭大殿與月光一樣清冷,白霜鋪滿殿外的臺(tái)階,灰蒙的香燭青煙裊裊,整座大殿在此時(shí),蒙上了不止一層柔光。
張小果細(xì)細(xì)感受著大殿內(nèi)那些能夠看見的薄煙和那些看不見的香火。
香火確實(shí)玄妙,能夠加持在修為之上,讓借助香火修煉的生靈能夠施展的力量更強(qiáng)。
可是,活著的生靈能夠借助玄妙的香火修煉,那么死去的生靈呢?
張小果想到此處,眸光中既有看透世事的滄桑,也有初入世間不久的純真,他笑了笑,人死如燈滅,香火再玄妙,也不能輻射到死去的人。
如這座祖庭,天宗上下,乃至道門三宗上下,都會(huì)供奉的道門老祖宗。
那這些香火之力被老祖吸收了嗎?
顯然沒有。
這些供奉老祖而誕生的香火,沒有引導(dǎo),不知方向,最后都會(huì)化作精純的力量,飄蕩在天地間。
那么塑像供奉又有什么意義?他們都已經(jīng)死去了,難道虔誠(chéng)供奉之后就能活過來不成?
最后一個(gè)疑問,張小果不但在腦海中想起,更是向著眼前的高大泥像問詢。
張小果回答了張小果,祖師之身回答了重修之身,過去回答了現(xiàn)在。
天宗祖師之一張小果的泥塑紋絲不動(dòng),但卻有一道滄桑的聲音回蕩在整座祖庭大殿:
“他們沒有死去。
而他......”
滄桑的聲音還未說完,祖庭外風(fēng)云變幻,堆疊的云層之中雷蛇游走,隆隆咔嚓聲伴隨著電光。
透骨寒的雨水鋪天蓋地,途徑祖庭大殿時(shí),風(fēng)雷卷著雨水試圖向大殿內(nèi)奔來。
天地塵埃混著雨水獨(dú)有的清新之氣拍打在張小果的身上,他在此刻感受到了根本無法抵抗的窒息感。
似乎水汽想要掐死他,想要掐死開口說話的泥塑道人。
“而它...”清風(fēng)卷起泥塑道人四周的塵埃和裊裊灰青香燭之煙,滄桑的聲音再次在大殿內(nèi)響徹。
祖庭大殿在烏云中,震顫了一下,像是抖落水珠的落水狗。
“而它,在害怕。”張小果口中冷漠咀嚼著橘瓣,與方才仿若換了一個(gè)人一般,眸子多了幾分滄桑。
泥塑道人之像,肉眼可見變小了一分。
這是張小果的道,以過去供養(yǎng)未來,他吃的是祖師身的供果,來迅速增幅自己重修身的修為。
他每多吃一點(diǎn),他就更接近從前一點(diǎn),也更不同于從前。
而他為何要重修,大概是他不愿意妥協(xié)吧。
這個(gè)世間有太多迷失者,也有太多妥協(xié)者,更有不少背叛者。
比如這驚雷,似乎就想讓他妥協(xié),比如這鋪天蓋地的窒息感所具備的力量,似乎就想讓他背叛。
比如這蒙蒙黑夜,又想讓他迷失。
他不愿意。
他在千年萬年前,就已經(jīng)回答過了!
張小果向著殿外走去,雨水啪啪,打濕他的道袍,他纖瘦的身子微微蜷縮了一分,在雨水中輕笑:
“你真的死了嗎?你們真的死了嗎?趙無疆,你的道,可一定要成呀...”
他抬頭看向月凝清輝,天染幽藍(lán),喃喃道:
“眾生需度無量劫......
但我,可不想死...”